題:探訪胡適紀念館:泰斗偏隅 平淡終生
中新社記者 朱曉穎 陳立宇
“我現在站在適之先生墓前,鞠躬之後,悲從中來,心內思潮洶湧,如驚濤駭浪,眼淚自然流出。”季羨林日記中,默默流淌出這一句。
站在臺北“中央研究院”內胡適先生墓前,一代國學大師尚且真情流露,一介粗淺文生唯有靜默、哀思。
胡適先生故居、紀念館,同坐落于花木扶疏、學苑風派的“中央研究院”中,由橘紅花叢、綠針葉松、噴水淺池四下環抱著。
遷臺後,先生曾出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實為臺灣頂級學術機構最高長官。晚年時,他於此治學、會友、生活。
很難想像,其所在地、臺北最西端的南港,仍是當地人口中“落後區”,道路狹仄,樓房矮舊,不加修葺,與隔路新興園區高樓林立景觀對比鮮明。當地人説,幾十載光陰,南港無曾變化,經濟發展“潮頭前浪”依舊沒有推散至此。
只有切實踏于紀念館地磚之上,才會明瞭,地域上偏隅、不振的落寞孤寂,完全被此處學術、氣場金碧輝煌華蓋取代。
直視墻壁上的一張時間表,上面列舉33個胡適所取得的名譽博士學位,領域涵蓋法學、民法學、文學、人文學等,以法學居多。
其中,29個學位為美國著名高等學府所頒授,包括哈佛、耶魯、哥倫比亞、賓夕法尼亞、普林斯頓等眾多如今世界頂級“常青藤”盟校,英國牛津大學等也在列。
先生畢生追求自由民主的獨立立場,于單辟“胡適與蔣介石”特展一處勾勒淋漓。
在兵荒馬亂、風雲詭譎的戰爭年代,胡適曾兩度臨危受命,苦撐待變,也曾言辭激烈,不留情面,憤然抽身,不聞政事。
1932年1月23日敦聘先生為國難會議會員聘書、1940年4月30日蔣介石致外交部電文中含沙射影欲罷黜先生駐美大使職務……透明展櫃中的泛黃紙張,訴説著這段激蕩曲折的陳年往事。
即便跟隨蔣介石來臺,先生終體察發現二人終極情懷、圖景相去甚遠,諫言效微,鴻志墜歿,道不同不相為謀,又與蔣時起矛盾衝突,僅維繫表面文章,本質上分道揚鑣,心生決裂。
志工告訴記者,甚至在1958年4月10日胡適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長典禮上,蔣介石開幕致辭,先生當場發表異議,令蔣下不來臺、氣憤至極,在日記中狂批“真是一狂人”。
紀念館簡介手冊上,是主研胡適思想、“後來人”周質平評價:從提倡白話文到批判舊禮教,從“整理國故”到“全盤西化”,從喪禮改革到婦女解放,胡適均是敢嘗先驅之一。在罪浪滔天、充斥殺伐革命人的中國現代史中,胡適不相信權威、捷徑,不相信“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不相信“知易行難”的“三民主義”。
而先生篤信的“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有幾分證據,説幾分話”,“容忍比自由更重要”等親筆著墨,于館中隨處可見。
歷經一生傳奇,先生的晚年生活,顯得簡實、寧靜、安詳。
在紀念館側廊的胡適故居,其面積、陳設,實不可與當今尋常小康之家比肩。礙于空間之困,幾條短小沙發奈何難以全全接納來者,會客時,時常需拉開正對玻璃落地窗,借用走廊。
故居中最多是書籍,涉獵域廣,達數千冊,旁證先生的嗜書如命。
餐廳、客廳、臥室,累加不過三、四十平米見方,能辟之及盡為書櫃、書櫥、書架。
經志工提醒才發現,書本中頻頻露有半頭撕下的紙條夾頁,為先生多次閱讀時隨手標記,密密麻麻。
故居唯一“先進”之處,是當時為照顧先生早年遊學西方生活習慣、從美國引進的全套衛浴系統:一個浴缸、一尊抽水馬桶、一台洗漱池、一面鏡子,如是而已。
近些年,一些專家熱衷蹊徑、刨掘深究胡適感情“香艷史”,端出韋蓮司、曹佩聲、陸小曼等諸多“女角”。對此,志工不置可否,她提醒記者去展櫃處看一副首飾。
在離世前三個月,古稀之年的胡適躺在臺大醫院病房,忽憶老妻江冬秀生日在即,特托護士購買了時髦摩登珍珠項鍊、耳飾等一套,竟也成了送出的最後一份生日禮物。封建年代奉母之命完婚的胡適,終此,與伴侶相守一生,平平淡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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