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離開又熱又臟的京城回到雨中涼爽的金陵,我與兩位朋友在城南老街巷散步時接到成公亮先生離世的短信,震驚不已。因為,就在10天前我在離開南京前夕曾去他家探望過。
音樂欣賞方面我是個徹頭徹尾的西方古典樂迷,中國民族音樂方面我唯一喜歡的是古琴。前些年,那把著名的“九霄環佩”唐琴就是我幫現古琴主人何先生在拍賣會上拿下的。成先生創作與演奏的古琴作品是我唯一百聽不厭的民族音樂,他是我從心底裏敬佩的真正的古琴大師。
早在上世紀90年代聽成公亮的《中國夢》就讓我耳目一新,他當時將中國古琴與西方長笛及花腔女高音、印度鼓合奏的即興演奏,顛覆了我這個西方音樂發燒友。成先生將東西方文化有機地融合到一起,給欣賞者創造了一個跨越時空的作品。再後來,也就是上世紀末成先生創作的《袍修羅蘭》,再次顛覆了我對中國傳統音樂的成見。就我個人之見,具有先生這樣能創作、打譜、演奏的音樂家是極其罕見的。
幾年前,每當春節回南京時我總會去看望成先生,他在南京藝術學院裏那棟僅四五十平米的小屋,讓人不敢相信這就是一位著名古琴大師的家。每次目睹總憤憤不平但又無可奈何,但似乎先生對此看得很淡,因為不高興的事都被我們共同的話題——音樂所替代了。前兩年得知他的身體不是太好,細了解是癌症,我和幾個朋友都尋思給先生物色名中醫,但先生似乎不太相信,一直讓西醫進行化療與放療治療。
去年春節去看望先生時,先生送我他在中華書局出版的《秋籟居閒話》。我通過閱讀知道他昔日一直鍾情老家宜興大山裏一個叫邵塢的地方,那裏茂林修竹,風景美麗。先生在書裏流露,他一直想在此租房長期居住,還寫了他與當地百姓在一起的歡樂時光。成先生不僅琴彈得好,文字也寫得精彩,有名有姓有地點。於是,我萌發出一個念頭。在春寒料峭的時節,我和無錫的朋友帶上先生的書做指南,駕車去宜興大山裏。到達邵塢我還給先生打電話,告訴他十年前他來這裡的風景依舊美好,滿山的竹林與飄渺的雲霧就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
來邵塢最重要的任務是找尋成先生在書裏提及的玉蘭女士。先生多年一人生活,唯一的女兒身居國外。幾次去探望病中的他,生活自理已成問題,太需要一位全天能夠照料他生活的人。於是我想到了玉蘭,竟然按書索驥找到她的家,並和鄉親們一起説服她照顧成先生。之後,當我再度去成先生家看望時,先生的精神狀態與面貌有了很大改善,在玉蘭的照應下,成先生還常常下樓去後面的古林公園散步。我和喜歡先生的人都希望先生能夠早日康復重返舞臺,但這一希望都被十天前我回南京再度拜訪成先生所見到的情景摧毀了。
上個月23日,在赴京城前夕,我帶一位朋友再次去看望成先生。此前我已聽説照顧他生活的玉蘭回宜興老家了,現在照顧他的是一位鐘點工。幾個月沒見,明顯感覺先生狀態不是很好。聽照料他的鐘點工説他旅居國外的女兒明天就回南京了,臨別時我卻似乎看到了他像弘一大師似的最後的身影。
我曾一度建議先生病況稍好時能夠再去他鍾愛的家鄉大山裏好好休養休養,那裏有像先生的音樂一般美好的環境。然而,無情的現實把我的夢想打破了。歸去來兮!成先生一路走好,天堂裏您有美麗的音樂相伴永不孤獨。
(李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