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前那場戲

時間:2014-07-10 08:57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這是一場一個人演一個人的戲。演者,優孟,被演者,孫叔敖,是司馬遷陳列在《史記》“滑稽列傳”與“循吏列傳”裏的兩個人物。這兩個人的一場戲,既藏在古書典籍中,又傳説在民間鄉野裏,書內書外,一樣精彩。

  西元前595年,孫叔敖離世,優孟還活著。一個活人,突發奇想,破天荒地要去扮演一個死人,必有蹊蹺之處,必有無奈之處,必有智慧之處。這場戲讓廉吏孫叔敖的形象,從歷史深處走來,灑落著一地的光輝,生動、傳神、飽滿。在這裡,“廉”被定型,如淮河之水,滋孕著一代又一代帝王將相的理想,似江淮大地上的五穀雜糧,餵養著一代又一代庶民百姓的嚮往。

  孫叔敖是官,而且是不小的官,官拜楚國令尹。令尹,即宰相。拜相時,孫叔敖相貌平平,“突禿,長左,軒較之下”(《荀子非相》)。這位個頭不高,左臂略長,頭髮稀少之人,少年時,勇殺兩頭蛇而德播草野,青年時帶領族人、僕人與當地鄉鄰,在江淮之間“決期思之水而灌雲雩之野”(《淮南子人間訓》)。孫叔敖興修的“期思之陂”,早于李冰父子開挖“都江堰”三百多年。楚王聞其賢,拜為令尹。拜相時孫叔敖的“黑、瘦、小”,需熬去多少心血、損傷多少筋骨、經歷多少風吹日曬,才能鑄造出來!當了官的孫叔敖,整頓吏治、頒布典律、施教導民、發行新幣、興修水利、根治水患、伐陳圍鄭、奇兵破晉,廉政愛民,輔助楚莊王,在烽火狼煙中,漸成霸業。封賞時,孫叔敖卻“為辭不就”。司馬遷因此在《史記》中將其列為“循吏第一人”。他的廉政之風,越過大秦的山峰,走進漢代史書,刮過唐宋明清的溝壑,直到今天,仍意味深長。

  該説到優孟的那場表演了:孫叔敖已逝多年,一日,楚莊王設酒祝壽,“孫叔敖”竟一如生前到宴會賀壽敬酒,莊王大為驚訝,以為孫叔敖復活了,想再用他為相。當然,孫叔敖沒有復生,一切都只是優孟的演技。

  優孟出演的這齣戲,是煞費心機的,他把握到了最佳的進言時機。據説他遇到孫叔敖正在野外打柴的兒子,與其同往孫叔敖家中,見孫叔敖遺孀及家小無蔽體衣、無隔夜糧,靈魂被“清廉”的火狠狠烤了一次,才有了這一場表演的動機。他想找一件孫叔敖的舊衣裳作道具,這些舊衣早拆補到其妻兒的身上了,他自己隨即做了和孫叔敖生前一樣的衣服帽子穿戴著,模倣孫叔敖的言談舉止,反覆演練一年多後,復至孫叔敖家中,孫叔敖的妻兒都許久辨認不出,也就是演技到達活靈活現足以亂真的境界,方才登場!

  優孟不可能頂替孫叔敖為相,而楚莊王也未必真的看不破優孟的表演。但僅僅是孫叔敖的形象,就已經像這個“廉”字一樣,一旦閃現于眼前,就足以刺入人心,讓人不得不去正視。

  三天后,優孟托其妻答覆楚莊王的邀請:“像孫叔敖那樣,做宰相的時候,盡忠盡職,為政廉潔來治理楚國,楚王才得以稱霸,如今他死了,他的兒子沒有立錐之地,窮得靠打柴來維持生活,如果做楚國宰相像孫叔敖那樣,倒不如自殺!”(見《史記滑稽列傳》)這一齣精彩絕倫的戲,是對孫叔敖廉吏形象的最好的補充與昇華,濃縮成一壇貼著“廉”字標簽的老酒,歷久彌香,千古流芳。楚莊王受到孫叔敖精神境界的感染,遂將“寢丘四百戶”的地方封給了孫叔敖的兒子,用來祭祀故人、供養子孫。

  兩千多年前的那場戲,是不是史上最傳神的一次表演,我們無法定論。但是這場戲,背景是“廉政”的大幕、情節是“廉潔”的鮮花、戲文是“清廉”的頌歌,連戲臺都是用大寫的“廉”字搭在歷史的高處的,觸之即發出黃鍾大呂之聲,這個高度,是後來許多戲曲無法抵達的。

 

編輯:李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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