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的足球解説理應是柺棍,需要時拄一下,不需要時可隨手丟在一邊不至於礙事。如果做不成柺棍,那至少也不應變成皮鞭——不管你能否接受,都會劈頭蓋臉地抽將過來。
作為資深球迷,在電視上看球的年頭可實在不算短了,傳説中中國體育解説第一代人物——張之老師,印象中並未聽過他解説的足球比賽,“聽足球”的歷史,對我而言是從1978年世界盃準決賽、從宋世雄、宋競先等開始的。
早期的足球解説,似乎帶有濃厚的“廣播解説”特點,“5號把球傳給3號”之類“有眼睛就能看見”的場面話俯拾皆是,給人的感覺,仿佛是解説員“幫你看電視”一樣。這也難怪,早年的大賽難得有中國解説員親臨現場,第一次大規模解説世界盃,幾位解説員是在離賽場西班牙萬里之遙的香港,看著電視畫面配解説詞的,與其他普通的電視觀眾相比,其優勢不過是看到的電視更大些且是彩色的罷了。
這樣的解説風格從兩位宋老師,延續到孫正平、韓喬生,以及一些地方檯體育解説員身上,隨著直播的增多,以及觀眾收視條件的改善,變得日漸“不解渴”,甚至形同廢話——我們自己看得一清二楚,用得著你説嗎?上世紀80-90年代之間,一些直播開始引入解説嘉賓(張路老師這樣的體育專家,或張慧德老師這樣的特定語言專家),並嘗試在解説中提供更多背景資訊。在一些地方檯,則出現了一批以資訊翔實、解説風格專業著稱的解説員(如唐蒙、詹俊等),他們和專業嘉賓的搭配,成為許多球迷津津樂道的“黃金解説組合”。當然,這一期間另一類風格,即“業餘(甚或耍寶)主持+專業嘉賓”的風格也並行不悖,同樣有相當多的支援者。
似乎是從一句“格羅索立功了”開始,中國足球解説出現了“激情派”異軍突起,“賦詩派”相映成趣的現象,拉美式的顫音“goooooal”和瘋狂吼叫,時常在深更半夜將昏昏欲睡的“球迷家屬”們弄得驚覺跳起,離題萬里的“即興心靈雞湯”,則將原本興致勃勃的鐵桿球迷弄得心煩意亂。球場休息、賽事前後,又常常跳出些不知所云、甚至不知和足球有啥關係的帥哥美女,跟真正的足球專家爭搶有限的話筒時間。
常年居住在境外,各國足球解説也聽得多了、熟了,所謂的“拉美式顫音”,在世界盃解説中,通常僅限于給解説者的主隊、準主隊,在進球時吼上一嗓子,倘是“兩不相幫”的中立解説則相對平靜,若該解説在同一場比賽中既給甲隊、也給乙隊“顫”,多半會被認為是神經有問題;大多數歐洲式足球解説,則更像中國早期“廣播派”的極簡版,寥寥數語,簡單交代場面而已,更詳細、專業的內容,則放在賽前賽後和中場休息,交給嘉賓去説(通常是著名球星、教練等)。
除了2002年,中國隊一直是世界盃決賽圈的看客,作為球迷,自可以有自己的“準主隊”,作為公營電視臺的解説員,卻有義務為廣大球迷提供中立、專業、客觀的解説,而不是將自己變成一個“公費旅遊”的“準球迷”,靡費寶貴的公共頻道資源,去宣泄自己的情感和精力。
當然,有一點是可以理解的:在網路時代,觀眾可以邊看轉播邊上網,其資信之翔實、專業,只要稍做有心人,就未必在解説員之下,“專業路線”説起來容易,做起來卻越來越難。但即便如此,“顫音派”和“抒情派”的氾濫,也足以讓許多球迷出於自己或家人、鄰居的身心考慮,不得不選擇“靜音收看”,和解説伴音道別。
合格的足球解説理應是柺棍,需要時拄一下,不需要時可隨手丟在一邊不至於礙事。如果做不成柺棍,那至少也不應變成皮鞭——不管你能否接受,都會劈頭蓋臉地抽將過來。
對於某些現役解説員而言,要求他們提供更好、更專業的解説,暫時恐怕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望——但要求他們在做到這些之前,至少不去做“噪音製造者”、“伴音終結者”,恐怕並不算很過分的要求吧?(陶短房 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