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低價策略擠壓競爭對手 借能源武器實現國家雄心
石油戰爭,沙特底氣何在
“王室輪盤賭。”90歲高齡的沙特國王阿卜杜拉日前因肺炎住院,令很多人擔憂王子眾多的沙特王室會爆發一場激烈的王位繼承戰。國王的健康不僅牽動著這個中東大國,也影響著陷入動蕩的石油市場。作為全球主要産油國,去年6月國際油價暴跌攪動著國際政治經濟秩序,但沙烏地阿拉伯至今沒有鬆口説要減産。是為了對付同是石油生産大戶的對手伊朗?同美國聯合削弱俄羅斯?打擊美國“頁巖氣革命”?儘管分析家大都駁斥“沙美勾結對付俄羅斯”的陰謀論,但沙特此舉的確能起到“一石二鳥”的效果,只不過它能不能扛得住油價持續低走帶來的損耗值得懷疑。就全球政治而言,沙特不只是石油領域的大玩家,它還是伊斯蘭世界的主要領導者,是無可爭議的遜尼派領袖,是二十國集團中唯一的阿拉伯國家。年初,依據一國政策影響全球政治的能力,美國耶魯大學一名學者排出了2015年世界七大強國,沙特和美、德、中、日、俄、印一起入列。沙特的雄心不容低估。
油價大跌與沙特的態度息息相關
“我認為有關油價下跌的陰謀論説法有問題。油價如此下跌,陰謀論需要維持長時間低油價才管用,涉及利益轉移的量太大,即便是産油大國沙特也承受不了,現在只是硬扛”,廈門大學能源經濟研究所教授林伯強14日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説,“低油價打擊的是美國頁巖油(氣),沙特和美國聯手比較困難。假如二者聯合,美國大受益,沙特大虧損,邏輯上比較難接受。”
據權威雜誌《石油展望》統計,自去年6月中旬至今,紐約原油期貨價格從115美元的高位下跌,進入10月後,更跌得一瀉千里。去年12月和今年1月,油價的幾輪大跳水令人瞠目結舌,曾被認為是“鐵底”的50美元線被輕易跌破。
《紐約時報》13日稱,在石油的發展史中,起起落落總是反覆上演。過去,石油輸出國組織(歐佩克)經常削減産量來穩定價格。伊朗、委內瑞拉和阿爾及利亞正敦促該組織如法炮製,但沙特、阿聯酋及美國在海灣地區的其他盟國拒絕減産。上個月,沙特石油大臣甚至表示,即使油價跌至每桶20美元也不減産。沙特官員認為,如果減産讓油價回升,沙特將會失去市場份額。
分析認為,歐佩克領導國、日産量約為960萬桶的沙特説服了其他成員國。堅持不減産的目的或在於以低油價打擊美國的頁巖氣生産,以迅速逆轉國際石油供需關係,打通油價上漲通道。據了解,美國利用高科技的優勢成功開發出頁巖氣,産量從2007年每天1萬至1.5萬桶迅速增長到現在的350萬桶。
沙特石油大臣納伊米曾對媒體表示,堅信石油價格即將回升。其“底氣”就在於沙特堅信其主導了市場,就主導了石油價格。1986年,美國本土的新興中小石油企業曾被沙特的價格杠桿折磨得元氣大傷,美國的本土石油産量直到最近才恢復到1985年的水準。
除了市場層面的分析,輿論不乏對沙特堅持低油價“真實原因”的探尋。長期擔任美國國防部顧問的愛德華 盧特沃克曾表示,“(油價大跌)正把美國的主要對手撞翻在地,我們甚至都不用費事出手”。有美媒稱,美國和沙特之間維持了幾十年的政治聯盟,認為兩國串通勾結的觀點在俄羅斯很有市場。無獨有偶,德國《世界報》的一篇報道稱,美國和沙特之間似乎達成了協議,上世紀80年代的一幕或許正在上演,當時油價暴跌——這是導致蘇聯解體的原因之一。
俄羅斯《莫斯科共青團員報》10日稱,俄專家們認為,沙特是這場石油危機的主要推手。沙特發動這場石油戰不僅是為佔據更多市場份額,也為自己的地緣政治野心。沙特操縱降低油價,一個目的是讓美國“頁巖氣革命”失敗,而且沙特一直對美國與伊朗接近表示不滿。另一個目的是報復俄羅斯支援伊朗和敘利亞政權。此外,沙特想打擊自己主要的地緣政治對手伊朗。
英國市場預測網站1月6日援引美國戰略預測公司的報告稱,石油價格驟降正使伊朗和什葉派主導的伊拉克政府承受更大財政壓力,而這兩者分別是沙特的最大教派和能源對手。
石油帝國的崛起
根據2014年的統計數據,沙特石油剩餘可採儲量365億噸,佔世界儲量的15.9%,居世界第二位。石油收入佔沙特國家財政收入的70%以上,佔國內生産總值的42%。2013年沙特石油日産量964萬桶,收入2880億美元。
和其他一些産油國(如儲量世界第一的委內瑞拉、俄羅斯等)相比,沙特石油埋藏淺,開發容易,因此沙特擁有世界上最大的石油機動産能,歐佩克統計顯示,全球石油空閒産能的85%在沙特,這讓沙特擁有了控制全球油價走勢的主動權。不僅如此,沙特還有許多和自己利益相近的“小夥伴”——“海灣合作委員會國家。海合會國家共有6個,而歐佩克總共不過12個成員。
沙特成為舉足輕重的石油大國經歷了漫長的過程。20世紀初的沙特還是個以遊牧經濟為主的國家,直到1932年才形成統一的王國。自20世紀30年代沙特發現石油以來,石油産業逐漸成為沙特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但在1960年之前,全球原油市場被西方財團所壟斷,它們不僅控制著大量原油産能,而且壟斷市場交易和規則制定、解釋權。
為抗衡西方財團,1960年,伊朗、伊拉克、沙特、科威特和委內瑞拉成立了影響至今的歐佩克。1968年,沙特發起成立阿拉伯石油輸出國組織。1973年,歐佩克幾乎一夜成名。為了對抗西方世界給予以色列的支援,在6個阿拉伯成員國推動下,歐佩克宣佈凍結對支援以色列西方國家的石油出口,自1973年10月17日至1974年3月18日,油價在短短5個月裏增長4倍。美國外交家基辛格後來在回憶錄中稱,沙特削減石油産量比石油禁運更危險,極其嚴重地影響了世界石油供應。在此之後,石油市場的價格話語權轉移到歐佩克手中。
1973-1974年石油減産禁運後,沙特政府屢次調控歐佩克官方價格,確保消費國石油需求和出口國石油利潤穩步增長。但是,歐佩克組織內部的定價分歧也越來越大。1979-1980年,歐佩克成員按照各自官方價格出售石油。面對歐佩克多元價格制度的混亂狀況,1981年,沙特倡導成立海灣合作委員會,下設石油委員會。在沙特帶領下,海合會成員增加産量,壓低國際油價。1983年後,沙特充當“浮動石油生産國”,維持歐佩克基準石油價格。在80年代,沙特經歷了多場殘酷的石油戰爭,包括1986年的價格戰。
實力説了算
“中東強權沙特”,德國新聞電視臺近日則以此為題説,石油動蕩尤其讓俄羅斯、伊朗和委內瑞拉這些原油出口國受到損失,而沙特在這場石油價格戰中,起到最重要的作用。沙特沒有減産,恰恰相反,之前還稍微提高了産量。沙特石油和戰略政策展望中心董事長拉希德 阿班米承認,當前油價暴跌“與沙特的取捨不無關係”。之所以這樣做,是如一些媒體所言,希望借低油價侵吞其他産油國、尤其伊朗在國際市場上的份額。
美國《國家利益》曾刊文稱,富有的君主國沙特一直受困于國內和地區安全焦慮。“阿拉伯之春”已引發沙特擔心國內動蕩和地區衝突。幾十年來,與伊朗爭奪伊斯蘭世界領導權已成為沙特國防和外交政策的內在驅動力,且沒出現緩和跡象。作為中東地區的主要大國,沙特和伊朗一直以來都為了謀取地區大國地位而明爭暗鬥。沙特主要代表遜尼派力量,伊朗則代表什葉派。當下的敘利亞國內戰爭不斷升級加劇該地區的局勢,伊朗的核計劃也讓沙特擔憂。
沙特之所以敢打價格戰,也是自恃低成本的底氣。許多分析家指出,由於“盈虧平衡線”差異巨大,産油國之間對於油價的底線並不統一。沙特較低的生産成本及其國內開支狀況,使得該國可以在每桶95美元左右的油價上取得預算平衡。相比之下,俄羅斯至少需要100美元,伊朗則更高。此外,沙烏地阿拉伯還擁有7500億美元的鉅額儲備。
英國《金融時報》稱,歐佩克在其最大産油國和事實領導者沙特領導下,在去年11月決定維持歐佩克每日3000萬桶的産量,這令經濟較弱的成員國面臨危險。據美國世界論壇網報道,去年底,有分析家警告稱,沙特和其他海合會成員2015年可能損失3500億美元,相當於6個海合會成員國收益的一半。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中東問題研究中心主任李國富對《環球時報》記者説:“沙特的立場十分堅定,就是要維護自己在國際能源市場的地位。現在,外界關心的是——沙特的底線是什麼,它不可能不管不顧,任由國際油價跌落。”李國富認為,沙特的基本戰略都與能源利益相關,它的對外戰略涉及政治、經濟和能源等多個方面,也都與能源相關。
“沙特,新的全球玩家”
“沙特不只關注‘最大的石油國’稱號”,德國《自由世界報》認為,此次價格戰的主要設計師是沙特。沙特在石油戰中的手段,就是奪取中東老大地位的途徑。沙特,正在攫取中東和北非地區的霸權。
就國際舞臺而言,沙特不僅僅是石油戰爭的重要棋手。沙特國土面積約215萬平方公里,人口3000萬,2013年GDP為7400多億美元,在全世界排在第19位。據獨立研究機構“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統計,2013年沙特軍費開支名列全球第四,僅次於美國、中國和俄羅斯。沙特全年軍費開支為670億美元,較2012年增長14%。
1月初,耶魯大學美國外交政策教授羅素 米德在《美國利益》雜誌上刊文稱,按塑造地區環境、國際制度的能力以及其抉擇影響全球政治的能力,2015年世界七強排序應為美國、德國、中國、日本、俄羅斯、印度、沙烏地阿拉伯。
米德認為,2013年,沙特以導致美國中東政策徹底混亂的方式,幫助埃及推翻了穆爾西政權。2014年,沙特設計油價暴跌令國際政治天翻地覆。沙特用經濟實力和政治杠桿迫使歐佩克中的鷹派接受國際石油價格暴跌的現狀。很多比沙特人口多、軍力強、科技先進的國家缺乏這個沙漠王國平衡地緣政治和重置全球經濟的革命性力量。
“沙特,新的全球玩家。”德國《明鏡》週刊稱,埃及曾是阿拉伯世界在全球範圍的最重要一員,但現在沙特正變得越來越重要。德國《每日鏡報》則説,埃及已經是一個遙遠的神話,沙特才是現實政策。
《明鏡》週刊稱,幾十年來,以石油為核心産業,在全球經濟版圖中排在前列的沙特影響力倍增。成為G20一員就是明證。“阿拉伯之春”讓中東和北非權力秩序重新調整時,沙特第一次走到最前列。沙特曾是封閉王國,如今正成為一個全球性“球員”。(環球時報駐外特派特約記者 韓曉明 青木 陶短房 丁雨晴 記者 王躍西 柳玉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