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幾個小時的艱苦談判,烏克蘭問題終於獲得一線轉機,各方達成了停火協議,回到去年九月份簽署的明斯克協議,撤出重武器,建立安全區。
在烏克蘭步入全面戰爭危機的關口,停火協議可以説是制動閘,但是烏克蘭危機的“發動機”還在運轉,不過,停火協議也給各方斡旋的時間和機會。烏克蘭未來走向和平還需要相當漫長的路,大國政治博弈的復蘇,理念之爭加上烏克蘭自身國家治理能力的提升,都需要戰略耐心和克制。在這場“由危轉機”的大戲中,德國總理默克爾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德國不自覺之間,也成為歐洲穩定與和平的主心骨。毫無疑問,德國成為新一輪大國政治遊戲的關鍵角色,而法國則成為德國的搭檔。
地緣政治的復蘇
最近幾天,烏克蘭正在沿著“巴爾幹”的道路滑落,由烏克蘭危機引發大國之間的對壘,甚至戰爭。由此也打破了冷戰以來人們關於“大國無戰爭”的樂觀假定,全球化並沒有埋葬大國的地緣政治遊戲。烏克蘭危機的緩和主要依靠大國的共識,而危機的升級也取決於大國共識的銷蝕。夾在大國縫隙之中的烏克蘭,根本沒有機會主導自己的命運,當大國之間的矛盾尚未化解時,停火協議也僅僅是暫時休戰而已。
自上個月中旬以來,烏克蘭衝突驟然升級,大有邁向全面戰爭的架勢。歐美國家認為這是俄羅斯的進攻性行為,尤其是美國政府開始討論武裝烏克蘭的問題。這促成了烏克蘭危機的全面升級,從一個小國的內戰向大國對峙的方向升級。在過去一年時間,美俄之間的對峙左右著烏克蘭危機的方向,美俄之間的戰略行為和底線也進行了重新的試探與定位。相比于俄羅斯,美國的決策和行動相對遲緩,但是遲到的經濟制裁卻對俄羅斯經濟産生了嚴重的損害。現在沒有哪個俄羅斯官員還低估美國制裁帶來的影響。
美國中期選舉之後共和黨掌握了參眾兩院,共和黨議員一直在批評奧巴馬在外交上的軟弱行為。當美國軍界和政界都在談論武裝烏克蘭的可能性的時候,烏克蘭極可能成為代理人戰爭的戰場,更重要的是俄羅斯的大門口出現了與之對壘的美國武器或者武裝人員。俄羅斯嚴辭批評美國的行為,若美國武裝烏克蘭,可以視為對俄羅斯的直接威脅。一個可怕的場景出現了,美俄各自扶持代理人,戰火不斷蔓延。除了烏克蘭之外,誰是最大的受害者?當然是歐盟。
當美俄在武裝烏克蘭問題上爭執不下之際,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總統奧朗德開始了旋風式的出訪,尤其是默克爾,基輔、莫斯科、華盛頓、明斯克,尤其是基輔和莫斯科之旅,可以説摒棄了繁瑣的外交禮儀,只是為了救火而來。領導人的穿梭外交並沒有馬上制止烏克蘭的衝突,但是達成了再次舉行會談的共識,也就有了後來俄烏法德的四方會晤。為什麼一向低調的德國變成了這場危機的救火隊長呢?根本原因在於烏克蘭危機威脅到歐洲的和平與穩定,在歐俄交界的東歐地區可能會出現一道衝突弧線。
烏克蘭危機和希臘的債務危機相互激蕩,歐洲自二戰以來構建的和平島也面臨著戰火威脅。就像德國前總理科爾所説,德國是我們的祖國,但是歐洲是我們的未來。另外,如果美俄在烏克蘭鬥法,會讓歐盟陷入兩難之中:歐盟必須選邊站,站在美國一邊,這意味著與自己的近鄰俄羅斯為敵;如果不做出決斷,非常可能導致歐盟內部的分裂,尤其是歐盟的核心地區與新入盟的中東歐國家的裂痕,希臘、匈牙利等國已經對制裁俄羅斯的做法表示不滿,而希臘更是希望引入俄羅斯的資金來對抗歐盟嚴苛的緊縮政策。
當美國威脅武裝烏克蘭的時候,法德兩國無論如何都坐不住了,默克爾到訪華盛頓,表達與美國不同的主張,而奧巴馬也承認歐美之間在戰術手段上有差別。在法德斡旋下,烏克蘭暫時可以免於戰爭升級的災禍。幾百年來,歐洲一直戰火不斷,歐俄之間在東歐爭奪了幾百年,現在烏克蘭危機讓人又不得不聯想到歐洲幾百年來的悲劇。地緣政治的邏輯在全球化的高歌中故態複萌。
理念之爭還是建國之難?
對於烏克蘭危機的根源,有兩種不同的解釋:一是認為,俄羅斯阻擊烏克蘭倒向自由民主的歐洲,俄羅斯從民主化轉型的道路上倒退;二是認為,俄羅斯結束冷戰以來處於被損害和欺辱之中,併吞克裏米亞不過是恢復歷史正義,俄羅斯有必要恢復曾經的勢力範圍。兩種解釋本身折射出烏克蘭危機背後的理念之爭,歐美大國相信,俄羅斯走上了帝國滿血復歸的道路,普京的目標不會止于烏克蘭,如果不在烏克蘭阻擊俄羅斯,就會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在俄羅斯看來,美國武裝烏克蘭,北約建立快反部隊,都是進一步擠壓俄羅斯的舉動。雙方之間的不信任也達到了冷戰以來的巔峰時刻。
不可否認,這場危機背後有理念的爭論,但是僅僅認為烏克蘭要走向民主,俄羅斯復辟帝國,那就太小看危機的複雜性了。烏克蘭是個現代國家嗎?在大國政治博弈的喧囂下,這個問題似乎不那麼重要了,但是要知道,烏克蘭危機源於國內紛爭。
自獨立建國以來,烏克蘭經濟表現不佳,冷戰結束的時候,烏克蘭的經濟水準與波蘭不相上下,現在與波蘭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腐敗就像癌細胞一樣侵蝕著這個國家,即便在戰爭的危機時刻,還是有4.5億美元的軍事費用進了私人腰包,相當於烏克蘭軍費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即便美國要武裝烏克蘭,恐怕也無法真正提高其戰鬥力,更要害的是,這支軍隊將不得不面對俄羅斯的正規軍。烏克蘭堅持領土和主權的完整,但是現在來看,克裏米亞已經不可能再回到烏克蘭,而烏克蘭也不得不實施聯邦制以將烏東地區納入其中。現代國家的政治治理體系在烏克蘭還沒有建立起來,東西部之間的矛盾尚難以化解。
簽署停火協議之後,IMF也在推動新一輪援助烏克蘭的計劃,烏克蘭的國民經濟事實上已經破産,外匯儲備僅僅能夠維持一個月進口所需,貨幣格裏夫納基本已經崩潰,通脹飆升,民眾生活困頓。只有恢複國民經濟,和平才有物質基礎。但現在烏克蘭缺少自我造血的功能,讓IMF出錢嗎?理論上可行,但是現實未必行得通,照此邏輯,IMF應該為世界所有戰亂地區提供足夠的援助和貸款。烏克蘭至少需要450億美元才能恢復經濟,與三駕馬車向希臘提供的數千億美元的援助相比,給烏克蘭幾百億美元,的確不多。但歐盟願意為烏克蘭的和平買單嗎?以烏克蘭現有的政治經濟制度也未必能夠消化外來的援助資金和經濟改革方案。
就在俄烏法德四方會晤期間,烏克蘭政府發言人説還有重裝部隊從俄羅斯進入烏克蘭。而美國則宣佈從3月份開始向烏克蘭部隊提供訓練,美國國會制定了10億美元的軍事援助方案。看來,美俄並沒有停止向這臺戰爭機器輸送燃料,剎車閘終歸無法讓發動機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