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不同國家的前領導人，兩個旗鼓相當的同一國際組織的頭兒在一起開新聞發佈會是什麼樣子？如果兩個人口才都很好，在臺上一站，這不成了對口相聲了嗎？

　　 這對口相聲的主角就是歐盟委員會主席巴羅佐和首任歐洲理事會常任主席范龍佩。從2009年12月范龍佩當選歐盟首任“總統”以來，他與相當於歐盟“總理”的巴羅佐搭檔共同走過了5年時光。10月24日結束的歐盟秋季峰會成為了“范-巴組合”的謝幕演出。

　　 傷感謝幕

　　 峰會結束後的新聞發佈會上，“范-巴組合”作為歐盟領導人在峰會上的最後亮相，並沒有引起記者們過多的關注，他們的致謝沒有得到掌聲的回報，此後兩名歐洲記者的提問依然尖銳刻薄。

　　 不過，現場的氣氛仍然充滿了離別的傷感。范龍佩深情地向巴羅佐致謝，而巴羅佐則調侃地説他將來會非常想念范龍佩，不過范龍佩恐怕不會想念他。這番話不僅讓范龍佩放下了一臉的嚴肅，也讓現場的記者開懷大笑起來。

　　 根據2009年12月1日生效的歐盟“憲法”《裏斯本條約》，歐洲理事會除了設立由各成員國領導人輪流擔任的輪值主席之外，還要設立常任主席，范龍佩當選並於2010年1月1日上任。范“總統”上任後，歐盟峰會的壓軸新聞發佈會就成了對口相聲（有時是群口相聲，因為輪值主席也經常登臺），通常是范龍佩先講，巴羅佐後講，然後兩人再回答記者提問。范龍佩曾是比利時首相，巴羅佐曾是葡萄牙總理，兩人口才了得，並能熟練地講好幾種外語，演講本領和表演才能出眾，他們的發佈會常有好戲可看。

　　 記者此次到新華社歐洲總分社工作之時，恰恰是范龍佩就任歐盟“總統”之際。近5年來，我採訪了所有歐盟峰會，也用鏡頭把范龍佩和巴羅佐的對口相聲每場都記錄下來。對比一下他們參加的最後一次峰會和范龍佩首次主持的歐盟正式峰會——2010年3月歐盟春季峰會，看看今夕兩人的變化，不由得感慨：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啊！

　　 2010年歐盟春季峰會的主要議題是歐盟未來10年經濟發展戰略和應對氣候變化。那時歐債危機剛剛爆發，人們還沒有認識到危機的嚴重性。今年10月24日的歐盟秋季峰會的主要議題是應對氣候變化和烏克蘭危機。儘管經濟復蘇問題仍被提起，但歐債危機話題已淡出峰會。

　　 得分幾許？

　　 這5年，“范－巴組合”面對史無前例的嚴峻挑戰，小心翼翼地駕駛歐盟這艘巨輪在驚濤駭浪中不斷前進。

　　 説是驚濤駭浪一點不為過。范龍佩上任之際恰逢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不久、歐債危機爆發之時，此後歐盟經濟連遭重創，希臘是否脫離歐元區，歐元會不會崩盤，“歐豬五國”會不會國家破産，英國會不會脫離歐盟，歐盟一體化是否中斷等等問題；由此造成的社會危機不斷，財政緊縮，失業率大幅上升，大規模罷工、示威、遊行不斷，暴力衝突頻發……歐盟這艘巨輪會不會成為“泰坦尼克號”？

　　 令人欣慰的是，“范－巴組合”謝幕之時交出了一份合格的成績單。首先歐盟經濟沒有崩盤，目前基本上戰勝了歐債危機，經濟開始走出低谷；其次，歐盟度過了社會危險期，目前人心基本穩定，大規模示威和暴力衝突基本消失，工作生活秩序井然；第三條更為突出，那就是歐洲一體化進程不斷前進。2013年7月克羅埃西亞加入歐盟，使得歐盟成員國增加到28個。愛沙尼亞和拉脫維亞先後於2011年和2014年1月加入歐元區，使得歐元區成員國增加到18個。目前還有一些國家積極申請加入歐盟和歐元區。

　　 盤點范龍佩和巴羅佐給後任留下的家底，我們發現資産頗豐。一是留下了“科教興盟”的正確發展思路，這集中體現在《歐洲2020戰略》上——即依靠創新，大力發展知識經濟和綠色經濟以促進增長和增加就業；二是留下了一體化紅利，除了成員國增加外，歐債危機倒逼了歐盟和歐元區內部機制體制的一體化，特別是財政一體化進展引入注目：2012年10月8日，歐元區永久性救助基金——歐洲穩定機制正式生效，2013年1月1日，《歐洲經濟貨幣聯盟穩定、協調與治理公約》即“財政契約”正式生效，歐洲財政聯盟由此邁出重要一步；三是歐盟作為一個整體在國際上的影響力提升，范龍佩上任後推出了歐盟首任“外長”阿什頓，使得國際舞臺上不僅僅有英、法、德等歐洲老牌大國的形象，歐盟的力量也越來越不可小視；四是與新興經濟體特別是中國的關係得到較好發展，中歐關係步入歷史上最好時期，這為今後歐盟發展注入了很大驅動力。

　　 不過，范龍佩和巴羅佐這5年執政也留下很多遺憾，包括決策優柔寡斷，在應對歐債危機時常常錯失良機；執行力不強，很好的決策往往因為成員國之間相互扯皮而得不到及時貫徹落實；政治體制改革滯後，使得歐盟在機制上協調有餘、集中不足，辦事效率不高；對外關係特別是與美國、中國和俄羅斯的關係方面處理得不夠務實，特別對中國西藏和人權問題上的支援仍遮遮掩掩，在對美國監聽歐盟政要事件上忍氣吞聲，等等。

　　 歐洲“新常態”

　　 本屆秋季峰會送走范龍佩和巴羅佐，定於12月舉行的冬季峰會將迎來兩位新主人——新一屆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和新一屆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

　　 應當説圖斯克和容克接手的歐盟與5年前相比優勢明顯，不過他們面臨的挑戰仍然不小。目前歐盟經濟結構調整並不到位，復蘇乏力並且不排除下行風險，政治執行力不強，一些國家腐敗現象嚴重，老齡化加劇，科研投入不夠，創新能力不足，社會上還有一定的好逸惡勞之風，外部還存在烏克蘭問題的挑戰，等等。這些確實考驗新班子的執政水準。

　　 歐洲的未來怎麼樣？這是大家非常關注的問題。

　　 首先，歐洲要想恢復昔日輝煌恐怕很難。歷史上的歐洲太牛，且不用説古希臘、古羅馬，就是近現代歐洲版圖上的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法國、德國等等都曾經或者試圖稱霸世界，“日不落帝國”不僅英國無法復興，就是歐洲拼了老命也不會實現。道理很簡單，在全球化和資訊化時代，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小，5億人口的歐盟在世界格局中的地位遲早與平均5億人口的政治、經濟實體相匹配，不可能有顛覆性的變化；另外，歐洲面臨的挑戰很多，其他經濟體發展很快，“病樹前頭萬木春”，從顯赫的貴族日漸還原到體面的平民，這是歐洲的“新常態”。

　　 其次，歐洲仍然會很牛。歐洲一體化會不斷發展，政治、經濟、社會、科技、體育、文化等等都會得到不同程度的發展，並日益顯示出歐洲一體化和多元化並存、相輔相成的優勢。這種人類歷史上獨特的文明現象值得研究和借鑒。這也是歐洲的“新常態”。

　　 范龍佩在發佈會上説，5年的經歷使他深刻體會到歐盟不僅僅要維護28個國家各自的利益，還要維護28個成員國的整體利益，這也是他對繼任者的忠告。巴羅佐説，他在這個崗位上幹了10年，參加的各種各樣的歐盟峰會多達75場。他相信歐盟會沿著現有道路越走越好，並衷心祝願他的老朋友、繼任者容克能夠繼往開來。

　　 歐盟前身歐洲共同體建立的初衷是想從根本上解決歐洲有史以來的戰爭與和平問題，其次是促進歐洲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在一戰爆發百年和諾曼底登陸70週年紀念之際進行盤點，可以説第一個目標已經基本實現，對於如何實現第二個目標，這需要歐盟新一屆領導班子甚至以後幾屆領導班子的政治智慧、辛勤付出和歐洲人民的團結奮鬥，從這個角度講，“范－巴組合”的5年只是歷史的一個短暫階段，“歐洲夢”的實現任重道遠。

　　 《瞭望》新聞週刊駐布魯塞爾記者 姜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