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連接總統府和國會大廈的五月大道,寬闊筆直,兩側聳立的歐式建築,見證了阿根廷一個世紀以前的繁榮。從總統府向北幾公里,雜亂破敗的貧民區,展示的是阿根廷在發展道路上仍面臨的困難。這個百年前經濟總量排名世界前十的國家,在歷經了許多曲折之後,正在積極推行“包容性發展”,努力應對發展過程中遇到的挑戰
跌宕起伏:
從鍍金時代到中等收入陷阱
阿根廷國土面積278萬平方公里,排名世界第八,大部分被森林、草原覆蓋,耕地資源豐富,具有發展農牧業的天然優勢。歷史上,農牧業産品出口帶來了大量財富,阿根廷因此被譽為“牛背上的國家”“南美糧倉”。
阿根廷擁有過5個諾貝爾獎得主,其中3位獲得了自然科學獎,包括生理學或醫學獎、化學獎。諾貝爾獎自然科學類獎項絕大多數被發達國家壟斷,阿根廷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如此成績,科研實力可見一斑。
然而,農牧業出口帶來的巨大財富、科研方面一度擁有的領先水準,沒能有效地帶動阿根廷各個産業的全面發展。到今天為止,除了生物醫藥等少數産業,阿根廷第二、第三産業仍然缺乏國際競爭力。
1914年,阿根廷全國城市化率已經達到53%,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有“南美巴黎”之稱。這一年,該市開通了南美第一條地鐵線,全國鐵路線長度達3萬公里,壯觀的國會大廈也在建設之中,整個國家看上去已經接近發達水準。
1962年,阿根廷每人平均國內生産總值為1149美元,當年韓國僅為111美元,不足阿根廷的1/10。50多年後的今天,韓國已成為發達國家,而阿根廷仍然在“中等收入陷阱”中掙扎。
阿根廷經濟大致經歷過以下幾個階段:從19世紀後半期到20世紀20年代末“大蕭條”之前,是大農場佔主導的自由主義經濟,國際環境有利,經濟增長速度很快,這一階段被稱作阿根廷的“鍍金時代”;從二戰到上世紀80年代,政府主要推行“進口替代”經濟模式,在長期實施過程中逐漸形成了規模龐大的國有部門和過度的國家保護主義等弊端,其間屢屢發生金融、債務危機;上世紀90年代,阿根廷推行全面開放的新自由主義,一度取得較好成績,成為南美的“優等生”,但後來又以鉅額外債違約結束;進入本世紀以來,阿根廷開始推行包容性發展政策,收入分配差距有所縮小,但也面臨一些困難。在世界經濟論壇發佈的國際競爭力排名中,阿根廷由2003年的全球第78位,下降到2013年的第104位。
發展瓶頸:
兼顧效率與公平是道難題
今年7月底,阿根廷的主權債務“選擇性違約”,引起國際社會特別是金融界普遍關注。今年的債務困局,是阿根廷2001年約1000億美元債務違約的延續。從目前形勢看,阿根廷政府與部分外國債權人之間的矛盾,短期內難以解決。
如果向前追溯半個世紀,從1950年至今,阿根廷已經出現過6次主權債務違約。每一次違約,都伴隨著經濟衰退,甚至社會和政治動蕩。阿根廷在1913年已屬於世界上的富裕國家,但直到今天仍處於中等收入水準,政府缺乏財政紀律、債務危機和通貨膨脹頻發是重要原因。
阿根廷歷史上發生過的通貨膨脹觸目驚心,1989年的通脹率高達4924%。在通脹嚴重時期,政府曾多次推出新貨幣,更換面額過大的舊幣。從1969年至今的45年時間中,阿根廷出現過5種貨幣。每一次貨幣的新舊更替,都是以1比索新幣兌換1000或10000舊幣。
對大宗商品出口的高度依賴,是阿根廷經濟主要弱點之一。大豆是阿根廷最大宗的出口商品,也是外匯收入的最主要來源。歷史上,農産品價格高漲時,阿根廷經濟形勢往往較好,而農産品價格低迷的年份,阿根廷經濟就會惡化。這種情況至今仍然存在。
上世紀90年代,經濟學界提出了“資源的詛咒”概念——豐富的自然資源對一些國家的經濟增長不一定是有利條件,反而可能是一種限制。政府或寡頭如果通過集中開採資源直接獲取大量收入,會普遍産生資源尋租、輕視人力資本投資、擠壓其他産業發展等問題。阿根廷似乎也陷入了“資源的詛咒”怪圈中,雖然有當政者提出過改變資源型經濟、發展民族製造業的主張,但結果都不理想。
資源型經濟在一次分配上天然不足,這類經濟體想要實現分配公平,必須依賴政府的二次分配,而過多的政府介入可能壓制經濟效率。阿根廷歷史上的政策變動,都體現了效率與公平之間的取捨搖擺。
由於分配不均造成階層分化,阿根廷社會表現得很不和諧。各個群體傾向於通過罷工、遊行等激烈方式表達訴求,而阿根廷政治架構卻缺乏有效的調和機制。一曲《阿根廷別為我哭泣》,讓庇隆夫人艾薇塔的名字傳遍許多地方。庇隆夫人32歲英年早逝,但她短暫的一生以為窮人爭取福利而聞名。庇隆夫人被安葬在首都一個公墓內,到現在每天還有人自發地為她獻上鮮花祭奠。對她的紀念,實際上是阿根廷中下層民眾期盼社會公平的體現。
包容發展:
加大對低收入家庭財政傾斜
最近10年裏,隨著中左派“勝利陣線”上臺執政,阿根廷政府努力倡導“包容性發展”,加大對低收入家庭財政傾斜,使得貧困率有所下降,社會財富分配更加公平,在縮小貧富差距方面取得了較大成效。
根據世界銀行發佈的《世界發展指標》,阿根廷2003年的基尼系數高達0.54,到2010年下降到0.44。有關統計顯示,阿根廷收入最低的10%人口的總收入佔國民總收入的比例,從2003年的0.77%上升到2010年的1.46%;收入最高的10%人口的總收入佔國民總收入的比例,從2003年的41.55%下降到2010年的32.3%。世行的報告還顯示,阿根廷中産階級佔全國人口的比例,由2000年的34%上升到2011年的53%。
阿根廷收入分配上取得的成績,主要歸功於政策導向。上世紀90年代,阿根廷推進新自由主義改革,經濟取得較快發展,但收入分配差距持續擴大,本世紀初發生債務危機之後,國民收入分配差距達到有記錄以來的歷史最高點。2003年,阿根廷正義黨領導人基什內爾上臺執政,2007年基什內爾的夫人克裏斯蒂娜上臺執政,並在4年後贏得連任,這對夫婦主政阿根廷11年來,政策上明顯向中低收入階層傾斜。其中主要一條,就是政府每年都上調最低工資標準。克裏斯蒂娜總統今年9月在電視講話中提到,從2003年到2014年,阿根廷最低工資標準上調了23倍。扣除本幣通貨膨脹的因素,最低工資水準由11年前的200美元上漲到目前的523美元。最低工資水準的上漲,推動了其他中低收入階層收入的上漲。此外,政府對水、電、燃氣、公交等公共服務進行大量補貼,不斷提高失業和低收入救濟水準,比如低收入家庭的每位18歲以下未成年子女都可按月領取約80美元的生活補貼。
阿根廷已基本上建成一套覆蓋全國的公共衛生和教育體系。衛生體系分為3個層次,公立醫院解決全國半數以上人口的醫療問題,醫療費用基本由政府承擔;就業人員參加職工醫保體系,醫保費由企業和個人共同承擔;富裕階層參加私人醫保體系,去私立醫院就醫。教育方面,阿根廷已經做到小學到大學的公立學校全免費,公立大學入學既不需要考試,也不需要交費。免費、公立的醫療和教育體系為中下階層減輕經濟壓力、縮小社會貧富差距發揮了重要作用。
在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公佈的2013年人類發展報告中,阿根廷已經被列入第一檔——“很高人類發展水準”國家。其中預期每人平均壽命、接受教育程度等多項指標,與南歐一些發達國家相當接近。從這個角度看,阿根廷距離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也許不算遙遠。
阿根廷經濟學家佩雷斯認為,阿根廷自然資源非常豐富,國民教育水準較高,但一些政治和社會矛盾阻礙了國家潛力的發揮。當前最關鍵的,是調和利益矛盾、實現社會穩定。從長遠看,執政者必須在效率和公平之間找到一個相對平衡點,既要創造有利於經濟發展的宏觀環境,又能照顧到中下階層的基本福利,確保社會穩定,探索出一條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的成功道路。
對華關係:
務實合作深化利益交融
阿根廷和中國相距遙遠,但地理上的距離並沒有阻礙兩國關係的發展。近年來,雙方在政治、經濟、文化、科技等各方面的合作日益緊密。2013年中阿雙邊貿易額達148.4億美元,中國已成為阿根廷第一大農産品出口目的地、第二大貿易夥伴和第三大投資來源地。中國在阿投資創造了大量的直接和間接就業崗位,為拉動當地經濟發展做出積極貢獻。克裏斯蒂娜總統公開表示,“阿中合作促進了阿根廷經濟發展和民生改善”,“阿根廷欽佩中國的發展,希望借鑒中國成功經驗,同中國作全方位合作夥伴”。
中國駐阿根廷大使楊萬明表示,今年7月,習近平主席對阿進行了歷史性訪問。兩國元首一致決定,將中阿關係提升為全面戰略夥伴關係,雙方簽署了兩國政府共同行動計劃、中阿經濟和投資合作框架協議以及基礎設施建設、核電、農業等領域20多項合作文件,總金額達150億美元。此外,雙方還簽署了總額約110億美元的雙邊本幣互換協議。楊萬明表示,下一步雙方將抓緊落實兩國領導人達成的政治共識和訪問成果,以務實合作深化兩國利益交融,不斷深化基礎設施建設、金融等戰略性合作,包括推進基什內爾和塞佩尼克水電站、貝爾格拉諾貨運鐵路改造等大項目。
阿根廷戰略計劃研究所所長豪爾赫 卡斯特羅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指出,阿根廷各黨派在許多問題上都存在意見分歧,但“積極發展對華關係,是朝野各派和社會各階層的共識”。阿副總統兼參議長布杜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提出,“中國的發展為阿根廷提供了一個巨大的機遇,中國過上小康生活的人口越多,阿根廷能夠參與和分享的機會就越多。”最近一年,阿根廷經濟部長基西略夫和計劃部長德維多都已經兩次訪問中國,密集會見中國有關部委和企業負責人,努力推介阿根廷重要投資項目。
近年來,中阿文化交流也日益密切,阿根廷民間對了解中國、學習中文的興趣不斷提高。今年3月,阿根廷成立了第一所公立全日制中西文雙語學校,這也是拉美地區第一所同類學校,成為中阿兩國人民間交往的又一座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