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州市人民醫院這兩天暴得大名,只因央視披露該醫院有醫生收藥品回扣,當地多部門組成的工作組迅速開展調查取證。醫生收受回扣有何聳人聽聞的新聞價值?查處是必要的,又何至於給人以興師動眾、如臨大敵之感?只因這家醫院曾創造了“高州模式”,是聞名天下的醫改“標兵”。而回扣之事披露之日,也許就是“標兵”倒掉之時。
醫生收受回扣,似已無更多討論價值,以之歸咎於個人品行,也不過是淺顯之見。值得深思的是,一個正面典型何以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蛻變?這種蛻變與“高州模式”的存廢有沒關係?該院原院長鐘煥清認為,在他主政期間,亦即“高州模式”有效運作期間,是“不存在醫生收回扣”的,並“經受住了中紀委、省紀委的暗訪”。而在其離任後,“高州模式”便被廢止。倘若上述情形均屬實,那麼,雖未必能立刻發現回扣與模式的邏輯聯繫,卻也不能據此斷定二者之間就必然沒有因果關聯。
假如“高州模式”只能起到消解醫生收受回扣的作用,那它就不值得這樣引人關注。僅從結果看,“高州模式”是一種能使消費者滿意、醫生受益、政府得益的“三贏”目標得以實現的運營模式。坦率地説,如今層出不窮、琳瑯滿目的改革舉措,讓雙方滿意的都少見,三方都滿意的更是打著燈籠難找。這樣一個好模式,為什麼會在鐘煥清離職後就疑似崩解呢?
“高州模式”是改革的産物,但據報道,其創始與形成,卻只建立在當時當地主要領導與醫院主要領導之間的“默契”上,這就使這一模式的現實與命運都充滿不確定性。主導“高州模式”的鐘煥清的被調離,以及他離職後“高州模式”的變異,都不過是這不確定性的一部分。“高州模式”的出現,看上去只是個意外或偶然,而它的存在似乎一直遊走于制度的邊緣。作為一個粵西山區醫院,高州醫院由於推行嶄新的運營模式,竟然吸引了23個省市的患者前去就診,這是一個奇跡,但就是這樣令人驚嘆的業績與光榮,也不能掩蓋它存活于制度外的灰色狀態。
改革的成果需要制度化昇華。被實踐證明有顯著成效的改革,假如不能激活現存制度的想像力和內省力,不能得到制度的認可,則無法獲得繼續前進的動力,已取得的成果也無法鞏固,走回頭路實在易如反掌。對曝出醫生吃回扣的高州醫院,很多人可能與鐘煥清一樣感到“遺憾”和“心痛”,但這家醫院走到今天,大約也在不少人的“意料之中”。任何人都不難做到抽象地擁護改革,而真相則只有在改革波及、觸及自身利益時才浮出水面。比如,很多人都會口頭贊成改革是最大紅利的主張,但在既得利益者心中,恐怕還是不改革是最大紅利。對見慣了群眾看病難、看病貴,過慣了以藥養醫、拿慣了回扣紅包、聽慣了行政指令的“醫療界主流”來説,“高州模式”自然是非主流,是“不可複製”的,醫療一定是也必須是厚利少銷而不能“薄利多銷”的。有效降低了患者負擔的“高州模式”,據説它的一些做法與有關政策相悖,而它的成功實踐並未促使相關政策引發對自身是否合理的反思,它的無疾而終卻再一次證明了相關政策的不可動搖。
“高州模式”曾經像一座孤島,現在看上去則似一朵曇花。這曇花恐怕也不會留有餘香,因為人們仿佛只關注回扣的事件真相以及對責任人的懲處。高州市人民醫院已經“回歸主流”了,日後恐怕要越來越像“主流”,從此便太平無事,連藥品回扣被曝光的概率和關注度也將越來越小。 (滕朝陽 北京青年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