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日,2011年中科院院士增選初選名單出爐,呼聲極高的北大生命科學院院長饒毅落選,引發爭議。對此,饒毅受訪時稱,“海歸”最怕處理關係網,還批評學術界高職稱弊大於利。他表示,落選院士無礙于他進行教學和科研。(新京報 8月22日)
名聲斐然的饒毅,竟意外“出局”,引起軒然大波。在輿論正忖度緣由之際,饒毅發表了“拒選聲明”,不再摻合的姿態,激發了公眾的豐富想像。而今,“海歸最怕關係網”的話語,更暗藏深意、耐人尋味,仿佛是對幽暗隱情的檢舉。
落選院士,或許饒毅本人會豁達待之,名利場上的得失,無礙于他的治學。但公眾卻沒法釋懷,因為院士評選不是“家務事”,而是以學術為準繩、公平評價為基礎的制度認可。院士頭銜並非一紙虛名,它對應精深的學術造詣、樸素的求真精神,也跟福利待遇、國家聲譽的兜底緊密掛鉤。若評選失公,濫竽充數甚多,那無異於對學界聲譽的毀損。
饒毅成了“遺珠”,不是一個人的遺憾,更關乎學術評價機制的沉疴。他的個體境遇,投射出真學術在學界泥潭裏的命數。追問他落選的因由,也寄予著公眾對“學界凈土化”的厚重期許,對“劣幣驅逐良幣”的逆淘汰規則的憎惡。而他的“害怕處理關係網”的説法,也像是意味無窮的提示——在院士甄選機制中,“人情販賣”、暗箱操作仍在大行其道,蠶食著評選的純凈度和公正性。
搞關係、送人情,眾所週知,是普遍性現象。在現實生活中,人情可以蕩滌所有公允的規則、邏輯:人際競爭,“走後門”成了捷徑;官場打拼,須找個“姓畢的姥爺”……以至於人情世故,被無數人奉為生活哲學;圓滑老成,成了某些亨通人士左右逢源的“敲門磚”。社會學家費孝通在《鄉土中國 差序格局》中,對此國民性有過形象的刻畫:中國人的社會結構,像水的波紋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遠,也愈推愈薄。
“海歸”害怕關係網,不難想像。他們“舶來”式的價值觀,跟“人情至上”的文化氛圍存有隔膜。儘管在外國,也講人脈關係——比如上名校,需權威人士推薦,但其作用只是“減少識別成本”。可在中國,徇私舞弊、權錢勾連,全都可用人情做通行證。繁複瑣碎的關係,攪碎了法治條理、公共秩序,確實令“海歸”心生忌憚。
饒毅患上“人情恐懼症”,既鞭撻了人情社會裏的規則癱瘓,也體現了他的較真務實一面。對“關係網”的深惡痛絕,跟他對學術浮躁化、科研無獨立性的批判一脈相承。此前,對國內科研機制的僵化,他就直言不諱地批評過。而這,在公眾的偏好負面想像下,也被視作是他在評選中失意的“禍因”。
當院士評選也藏匿著“關係學”的身影,當“不諳人情世故”成了受排擠的肇因,學界又何以清凈,遠離浮華?在鐵桶般的潛規則下,饒毅像是“與風車叫陣”的堂吉訶德,捅破學界共循的利益交換、心照不宣的默契。最終,他為直率言論,付出了不淺代價:他這條“鯰魚”,被孤立於魚群之外,剩下失意的背影。
若將“人情練達”作為名利雙收的登龍術,任由“關係學”玷污學界威信,只會辱沒學術前景。漸而漸之,學界會異化為庸俗的“醬缸”——喧囂充斥,名利通行,許多人樂在其中,而有志之士只能在體制外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