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海內外師生親友將在上海送別谷超豪先生。而遙遙天宇那顆“谷超豪星”,依然映照著他那顆師者真心。
這位87歲的數學大家,從教60載,培育了包括李大潛等9名院士在內的一批高足。即使沒有這樣那樣的學術成就,即使沒有這樣那樣的獎項榮譽,僅憑如此高的人才培養效率,谷超豪也堪稱創下了一項最值得尊敬的科學和教育紀錄。
為人導師,為師一生,谷超豪最反對學生叫他“老闆”。谷超豪在一次教師會議上嚴肅指出,如今研究生教育中,有些教授把學生當成廉價勞動力,學生則稱呼導師為 “老闆”,“這樣很不好。”谷超豪表示,教書育人不是商品買賣,沒有雇傭關係,何來“老闆”一説。“選擇做教師,就是選擇了責任和奉獻。”
假如導師以“老闆”之實,挂“老師”之名,那麼別説院士,恐怕連優秀青年教師也是帶教不出的。然而,“老闆”確實已成為當今不少博士生、碩士生常挂嘴邊的導師代名詞,一些學生跟導師治學變成了幫導師“打工”。一個谷超豪聽不慣的詞眼,竟成了一種並不鮮見的現象。
對比一下“導師”與“老闆”合理與不合理的相似處。“導師”與 “老闆”都帶領一個團隊,為一個共同目標而共同工作。導師指派學生完成艱巨的科研任務,甚至為學生調配不菲的科研經費。老闆也分任務、發經費,但他的目的是盈利,將人力成本最小化,將産品利潤最大化。不但如此,有的老闆還很有“事業心”,追求著名利雙收。正因為少數導師帶教學生的目的發生了異化,某些導師才被他的學生自然而然地“尊稱”為“我老闆”。
導師帶學生的目的是什麼?必然不是為物質、求虛名,而是出人才。谷超豪弟子追憶先生:他在指導學生論文時,常會提出一些創造性構想,但除非他個人研究佔科研成果一半以上,或是做了非常實質性的工作,他是絕不在論文中署名的。曾有學生主動將谷老的大名署在文中,被他獲知後堅決撤下。谷超豪説過,老師應該充分尊重學生的學術成果,不能剝奪學生的“所有權”。“培養學生是最開心的事情,學生的成就是我工作的成果之一。”
導師與老闆天然本質不同,導師“去老闆化”實也不難。對於學術晚輩,谷超豪從不以“大佬”自居,他自定“三不”原則:不壓制年輕人想法,鼓勵年輕人敢想敢做;不壓制年輕人發展,鼓勵年輕人發展自己的研究方向;還有,不擋年輕人的道。谷超豪之所以帶出那麼多院士、教授,以及他們的第二代、第三代弟子,這與同門中一脈相承的那種清清師風不無關係。
谷超豪的導師蘇步青曾對這位得意門生説,“我培養了超過我的學生,你也要培養超過你的學生。”也有人説,谷超豪只有一點沒有超越他的老師,就是還沒有培養出超越他自己的學生來。其實,這是一種充滿挑戰性的要求,它極大挑戰著導師卓越的能力,他開闊的胸襟,他純正的目的性,以及他為教育生涯付出全身心的意志和毅力。而能夠接受並應對這種挑戰的導師,還不算很多,可以説還缺很多。
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在今日菁菁校園、莘莘學子中,難道還是1200多年前韓愈所謂的“師道之不傳也久矣”?至少谷超豪是這樣的師道傳人。至少在社會各界為他緬懷追思之時,人們再一次體味了為師為人之要義。這種來自公眾的內心尊重,恰恰表明中國還有這樣的好導師,還需要更多這樣的好導師。良師無言,唯見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