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大陸海協會與臺灣海基會11月初臺北“陳江會談”簽署的海峽兩岸海空直航協議全面啟動。繼兩岸春節包機、節日包機、週末包機之後,“截彎取直“的北線新航路客運包機首飛,海運直航啟航,兩岸多家航空、海運公司共襄盛舉,盛況空前,從此以後,這一灣淺淺的海峽,空中銀燕穿梭,海上百舸爭流,兩岸民眾期盼了三十年的直航終於實現,兩岸關係又掀開了嶄新的一頁。
説來也巧,15日上午8點剛過,我接到交往近20年的臺灣友人林先生電話,他興奮地告訴我,他此時正在臺北桃園機場辦理飛赴上海的登機手續,9:30起飛,11:15抵達浦東機場,13:00轉乘上海航空公司飛機到宜昌,預計15:15抵達三峽機場,包括轉機,全程約5個多小時,他要我去機場接他,並約定晚上聚聚。他再三強調,他有幸乘坐的是臺灣中華航空公司兩岸直航包機的首航,機型是400個座位的波音747-400型寬體客機,一票難求,有人還在排隊等待候補機位,他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我為林先生的幸運感到由衷地高興。
下午3點鐘,我專程驅車前往三峽機場迎候林先生。進入寬敞的候機大廳,高高挂在大廳的航班資訊電子顯示屏顯示:上海至宜昌的飛機已提前到達,林先生正坐在休息廳悠然自得地品嘗著一杯三峽綠茶,絲毫看不出長途旅行的疲憊和睏倦。我緊握著林先生的手只説了兩個字:“真快!”林先生卻感到美中不足:“要是從臺北桃園機場直飛宜昌三峽機場,那就更快了!”“你不要得寸進尺喲!”“不是得寸進尺,是與時俱進。”我們是老朋友,一見面又打起了嘴仗,一路笑談中進入市區,入住飯店,這晚我們都喝了不少酒。
安頓好林先生,回到家已是深夜,我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兩岸直航同樣帶給我的興奮與快樂,竟使我的思維天馬行空,浮想聯翩。早在30年前,全國人大常委會《告臺灣同胞書》就首次明確提出“三通”主張,儘管三十年風風雨雨,反反覆復,好在今天已經雲開霧散,迎來春天,實現了直航。兩岸民眾可以順利、快捷的自由往來了,雖然兩岸的冬天過於漫長,但遲到的春天也是春天,兩岸關係發展的美好前景讓我歡欣鼓舞,心曠神怡!
我是個“老對臺”,1974年7月開始從事對臺宣傳工作,至今已35年了。我從對臺工作的一般幹部做起,一直做到地、市級臺辦的副主任、主任、調研員,從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到年近花甲,經歷了改革開放30年和對臺工作30年的全部發展過程。
我們湖北宜昌市地處長江三峽西陵峽口,是舉世矚目的三峽水電工程和葛洲壩水電工程所在地,是世界著名的水電旅遊名城。30多年來,我接待過數以千萬計的臺灣同胞,從將軍到士兵,從專家學者到普通百姓,從工商巨賈到一般打工仔,或探親、或旅遊、或經商、或交流,應有盡有。當年的人和事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已經在記憶中逐漸模糊,但在那個兩岸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特殊年代裏,兩岸長期隔絕,給民眾造成的不便和困擾,尤其是當年很多去臺人員回家難、難於上青天的辛酸往事,讓我永不能忘,與今日的兩岸直航相比,形成鮮明的對照,有如天壤之別,我記憶中的幾件真人真事,令我感慨萬千:
高德垾先生,湖北宜昌人,1947年去臺灣,1968年6月從臺灣回家鄉定居。他是湖北省解放後改革開放前從臺灣回來定居的第一人,曾任湖北省政協委員、宜昌縣政協副主席。他從臺灣的回家之路、時間之漫長、經歷之坎坷,令人心痛。高先生1965年由海軍中尉退役後受雇于臺灣新興輪船公司“安維娜”油輪,常年往返于臺灣、伊朗、日本之間,1966年經日本神戶輾轉與家人取得通信聯繫,得知父母健在,回歸家鄉之心甚切。
1968年5月6日,高先生服務的油輪奉派到伊朗裝運輕油到香港,他決定趁船靠香港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離船回歸家鄉。5月23日,船抵香港碼頭,高先生懷揣700美元的全部家當,悄悄離開碼頭。他先後到香港文匯報社和香港中國旅行社尋求幫助,但當時正值國內“文革”時期,局勢混亂,有些工作人員擔心會帶來麻煩,危及自身安全,結果未能如願。後來他又找英國統治下的香港移民局求助,在四處打聽、東躲西藏了7天之後,也未找到回家之路,後來被臺灣設在香港的特務機構抓住,戴上手銬欲強行遣返臺灣。高先生認定若再回臺灣不槍斃也要送往綠島坐牢,於是他以死相拼,堅持“活要回大陸,死就在香港,決不回臺灣!”相持之中,有香港民眾報警,香港移民局出動警察,把高先生關進了看守所。6月1日下午,在香港中國旅行社的協調下,高先生終於走出看守所,跨過羅湖橋,踏上祖國大地。從羅湖橋到廣州,從廣州到武漢,從武漢到宜昌,等車候船,路途中又耗費了18天,直到6月18日才回到老家宜昌三斗坪。高先生歷經千辛萬苦,歷時44天,終於回家了。
淡雲先生,湖北宜昌枝江市人,在臺灣是頗有名望的醫師,開設有相當規模的醫院,經濟條件優越,生活富裕殷實,但他卻時刻牽掛著家鄉的親人。1981年2月7日,他以赴外國觀光的名義繞道菲律賓、日本回家鄉探親,他是開放探親前宜昌地區轉道外國回家鄉探親的第一人。淡先生本來打算趕回老家過春節,儘管他晝夜兼程、披星戴月的奔波趕路,但回到老家已是大年過後的正月初三,三天后,又匆匆踏上返臺之路,20天的假期往返途中花了17天。淡先生告訴我:從臺灣到達日本的第二天早上,我們乘坐東京到香港的班機,在羽田機場起飛後,飛機向南跨越過羅列在太平洋中的諸多島嶼,最後在祖國的東海上空我竟然又看到了昨日才離開的臺灣島,這一刻我流下了難過的淚水。臺灣與大陸同是中華民族,同為炎黃子孫,近在咫尺,竟成天涯,為了看一眼父母兄弟,還要採取這種膽戰心驚、捨近求遠、費錢費時又費心的迂迴方式,這真是我們這一代中國人的莫大悲哀。
1987年11月9日,楊尚熟先生在離別家鄉40年後回家鄉探親。此時的海峽兩岸形勢已發生了一些變化,11月2日,臺灣當局擋不住民眾要求回大陸探親的人道要求,被迫有限度的開放臺灣民眾回大陸探親。楊先生是開放大陸探親後,宜昌地區回來的第一人。他説,他當時的心情是欣喜若狂,夜不能寐,在報紙上看到開放探親的消息,他連夜就去臺灣紅十字會所在地排隊、登記、領表、辦手續,11月3日離臺起程,踏上回家的路,經香港、廣州、武漢等地,由於那時飛機小、航班少,火車車次少、車速慢,探親的人太多,途中也耗去了7天時間,但是他説他很高興,7天就算很快了,他有的是時間,他不在乎。40年前他就是沿武漢、廣州、香港去臺灣的,邊打邊退,用了差不多兩個月時間,他認為這是最便捷的回家之路。
2000年初,我有幸隨湖北省交通考察團赴臺考察,去時還算順利,第一天到香港,第二天就到了臺灣,回來時卻遇到了麻煩,從臺灣到香港後當日並無飛武漢的包機,只得改道廣州,但廣州當日飛武漢的機位已滿員,又改道飛長沙,再連夜乘坐湖南省交通廳派出的專車到武漢,待回到宜昌已是離開臺灣的第三天晚上。
2003年後,兩岸相繼開通了春節包機、節日包機、週末包機,往返兩岸終於可以朝發夕至了。我們宜昌市臺商投資企業協會每年要舉辦幾次大型活動,會長陳建中先生是個大忙人,臺灣和大陸都有他投資的企業,他常常是早上離開臺灣,傍晚抵達宜昌,晚上參加活動,第二天又經深圳飛回臺灣。他説,往返臺灣與宜昌的路比過去好多了,只要比過去好,就大有希望!
……
從臺灣到湖北宜昌,起點還是那個起點,終點還是這個終點,40年間,同樣為了跨越這條路,高先生在60年代用了44天,淡先生在80年代初用了17天,楊先生在80年代末用了7天,我本人在21世紀之初用了3天,陳先生在近幾年用了1天,而林先生在兩岸直航首日,包括在上海轉機只用了5個小時。雖然林先生仍感到美中不足,希望從臺灣桃園機場直飛三峽機場更快捷,但從44天(合1056小時)到5個小時,其間相差210倍,年代縱跨40載,這不僅僅是簡單的數字變化,而、更是真實的歷史現象,這種量的變化正是質的飛躍,它象徵著兩岸由“三不”封鎖對抗到“三通”交流合作的艱難發展過程。由此我深深感到,1979年1月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告臺灣同胞書》首次明確提出“三通”主張,開展兩岸交流合作,經過30年的實踐,歷史證明這個主張和倡議是何等的英明與正確!兩岸直接“三通”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李登輝、陳水扁等“臺獨”勢力的干擾破壞是違背歷史潮流的一股逆流,是註定要失敗的。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兩岸直航,將如滾滾而來的長江之水,給兩岸民眾帶來無盡的福祉,共創雙贏局面。
“咫尺天涯變通途”,今朝已實現,明天會更美好!(孫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