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詩詞大會》(第二季)中,選手陳更出口成章,腹有詩書氣自華,而她的另一個身份是,北京大學一般力學與力學基礎專業的博士生。無獨有偶,這檔節目中還有不少理科生晉陞擂主:河南理工大學的大三學生王鑫、學電腦的謝海衡、生物技術專業的薛玉涵……另一檔節目《最強大腦》中,畢業于清華美院的王昱珩,以識別力和記憶力見長,最終卻輸給了另一名中國科技大學的畢業生。
這樣理科生“逆襲”文科生的故事還有很多:憑藉科幻小説《三體》獲得“星雲獎”的劉慈欣,是一名電廠工程師;出生於1893年的丁西林留學英國,學習物理和數學,回國後成為北大物理系教授,但這不妨礙他還是一名劇作家,被稱為“中國獨幕劇聖手”。
記憶力、寫小説、背詩詞,這些本來被認為是文科生所擅長的領域,卻總冒出幾個理科生拔得頭籌,不禁讓人覺得疑惑,文科生的地盤為何屢屢被理科生攻佔?為此,中國青年報 中青線上記者專訪了心理學家、教育專家和中學老師,來解答這個謎題。
情景記憶和語義記憶並非此消彼長
北京大學資深心理學教授沈政介紹,人的記憶類型分為兩種,一種是短時記憶,也叫工作記憶,另一種是長時記憶;長時記憶又分兩類,一類是語言能夠表達的,稱為陳述性記憶(外顯記憶),另一類則是語言無法表達的,稱為非陳述性記憶(內隱記憶);而陳述性記憶又分為情景記憶和語義記憶,前者是對連續的、形象的事件發生過程的記憶,後者則是對知識的、概念的、定義的記憶,是抽象思維的基礎。
“不同記憶過程和記憶系統的腦功能回路不同。情景記憶由大腦內側顳葉和海馬系統掌管,語義記憶則分佈在大腦很多部位——取決於知識的種類。”沈政説,“我們説一個人理科好,通常説的是他的語義記憶比較強。”
像《最強大腦》《一站到底》這樣的節目,考驗的其實是選手的語義記憶,這和記憶能力相關,和文科理科沒有關係。沈政説:“任何學習都建立在記憶的基礎上,文科和理科都需要記憶;如果一定要説文科生理科生的記憶有什麼差異,那可能理科生在學習過程中,大腦對識別、辨認、記憶的精確度要求更高。”
沈政説,情景記憶強的人往往能把一件事講的活靈活現——也就可能在文學藝術方面有突出表現,但這只是整體概率,肯定存在個體差異。“對學生來説,對文理科的選擇,不一定取決於自己大腦中哪種記憶佔優勢。人是很複雜的,人生道路的選擇有生物學因素,也有社會學因素。小説家也不是一生下來情景記憶就強,也可能受到來自家庭、學校等各種外界因素的影響。”
沈政帶來的一個好消息是,像達 芬奇那樣既是科學家又是藝術家的人才並非特例,因為情景記憶和語義記憶並非此消彼長的關係;而另一個好消息是,無論情景記憶還是語義記憶,兩者都可以通過後天的學習和訓練增強。
友情提示:2008~2013年的一項研究報告證明,睡眠有助於記憶的鞏固。
聰明孩子學理科?這是高考制度的選擇
沈政回憶,在自己上大學時候,優秀人才普遍選理科,覺得“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而從上世紀90年代起,聰明孩子又一窩蜂地往經濟係、法律系跑,可見社會因素對人的選擇影響之大。
上海市語文特級教師余黨緒告訴中國青年報 中青線上記者:“偏科只是一個少數現象,大部分人的智商、情商還是正態分佈。中學階段的文理分科,主要基於學生的興趣愛好,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原因是高考的需要。”
余黨緒説,以上海為例,高考錄取名額的相當大比例都給了理科生,學理科是一個上大學“概率更大”的選擇;反映到中學,優秀的學生也就更傾向於選擇理科。“並不是理科生聰明,而是選理科的學生本來就更出眾,無論是記憶能力、反應能力還是現場判斷力,整體素質較高。”
在著名教育學者熊丙奇看來,現在對文理科選擇最大的外界因素就是高考。“全國的重點高中,文理班的比例大概是1:3,因為大學一本的文理科錄取比例就是1:3。這是適應現有高考制度的選擇。”熊丙奇説,“如果哪天成長環境變了、教育環境變了、就業環境變了,他們的選擇也很可能變了。”
余黨緒介紹,現在上海高考施行“3+3”,即在語數外三門課之外,學生在“史地政理化生”中任選三門課,打破了文理的界限。這樣的高考制度,讓學生的選擇更加理性。
不過,余黨緒認為,中學階段的課程只是基礎,不會對一個人的人文素養、理性思維帶來特別大的改造作用;到了大學階段,學生經過專業的訓練,學科差異才可能改變思維方式。
“文科素養,比如對一部文學作品的理解,需要借助社會經驗和人生閱歷,這不僅是智商的問題。楊絳説過一句話特別有道理,‘年輕的時候以為不讀書不足以了解人生,直到後來才發現,如果不了解人生,是讀不懂書的’。就像學語文,小時候就是理解不了,慢慢長大了,也許會恍然大悟。”余黨緒説。
文科生幹不了理科生的活兒?
熊丙奇説:“長期以來,我們對學生有一種標簽化的評價,文科生、理科生,並認為文科生應該擅長什麼,理科生應該擅長什麼,套用一種模式,這其實阻礙了學生的發展,並沒有關注到學生本身的能力和素養。如果告訴文(理)科學生,你只能幹這個,他有很多東西可能就不去學了。”
自從上海、浙江施行自行選課的“新高考”後,很多問題得到改善。比如,此前有的學生歷史、物理都好,但為了報考理科專業,不得不放棄歷史;“新高考”之後,熊丙奇發現,很多學生選了一門文科加兩門理科,或者兩門文科加一門理科。
“當教育給學生一個選擇空間後,勢必會激發學生的學習活力。”熊丙奇説,現在一些大學自主招生,文科學生也可以報考理科專業,理科學生也能報考文科專業,還有很多專業文理兼招;很多公司在招聘時,也不再強調專業,而更注重能力。
有人説,理科生能寫小説,但文科生不會編程,文科生幹不了理科生的活兒?熊丙奇認為,這與人的知識結構相關,一般來説,科學技術需要長時間的訓練,但並不是説文科生就不行。
在很多專業領域,文科學生也能進入。熊丙奇舉了個例子:IBM公司曾招聘了一個戲劇專業畢業生,後來他成為一名電腦工程師。“文科轉道理工科,需要在技術學習上投入;同樣,理工科轉道文科工作,也要培養思維、表達等。”熊丙奇説,“在《中國詩詞大會》等人文類的綜藝節目中,理科生的優異表現,也證實了我們需要摒除兩分論。淡化身份,關注能力,從學歷社會走向能力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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