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商報記者 羅敏
我們希望塵封了77年的資訊依舊有用,也希望少年離鄉、如今已白髮蒼蒼的老爸能夠重新踏上故土,再見一面血脈相連的親人。”
爺爺已經97歲了,他的親人可能都不在人世了。但能帶爺爺回到他的出生地,看看家鄉、尋尋親人,哪怕只是找到爺爺父母的墳墓,給他的父母上一炷清香,他才不會留下遺憾。”
世紀尋親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賀知章一首《回鄉偶書》,道出那些遠離故土的人們重返家鄉的酸楚。在海峽對岸的臺灣, 97歲的四川老人胡定遠,年輕時曾先後在湖北一帶對日作戰,後又參加遠征軍前往緬甸抗擊日寇,此後一直留在臺灣。
3月1日,胡定遠的老伴辭世,老人更加思念遠在四川瀘州的親人。由於年事已高,加之不識字,他無法與家鄉親人取得聯繫。雖然離開故土整整77年,但老人記憶不滅,還依稀記得故鄉的一些地名。
昨日,成都商報記者前往瀘州,根據老人模糊的記憶,一站一站實地尋訪。在成都商報記者微信視頻的另一端,97歲的胡定遠則跟隨記者的攝像頭,重見思念已久的故土,期待圓自己半個多世紀的尋根夢……
家住桃園市八德區的胡定遠老人雖已是97歲高齡,但眼不花、耳不聾。與成都商報記者視頻聊天時,他仍保持著濃重的瀘州口音。據老人介紹,他1920年生於四川瀘縣鳳凰鄉6保2甲(經查證應為鳳儀鄉),在家裏排行老九,上面有五個姐姐和三個哥哥,還有個妹妹。父親叫胡文范,外號“山神仙”,母親姓王,患眼疾不能視物。由於在戰亂年代,胡家曾搬家多次,最後搬到哪,老人説自己也記不清了。
趕場被抓壯丁
抗戰、留臺 一別家鄉77年
胡定遠老人告訴成都商報記者,他家兄弟姊妹眾多,在老家時,他沒有名字,家裏人都叫他“老幺”。1940年4月,快滿20歲的他從姐夫家出發前往白米場趕場買粉條,半路被抓壯丁,從此跟家裏失聯。
胡老回憶説,自己被抓當天,直接從瀘州合江縣大渡口碼頭被押上船,行水路至萬縣,關押一夜後直接被船送到了湖北抗日。參軍後,長官給他起了個名字叫胡定遠,意思是要他遠征平亂。1940年,胡老隨軍在緬甸打日本人。日本投降後,他于1946年從緬甸坐船到東北,再登陸臺灣高雄,隨後留在臺灣。
胡老説,剛到臺灣時食不果腹,生活異常艱難,一年後日子才稍有好轉。1981年,他和老伴結婚,此時他已61歲。胡老與老伴的兒子彭先生一家生活,情同親人。在家人和社工的悉心照料下,他身體健康,只是一直惦記著老家瀘州。
去年,胡老因肝癌做了手術。今年3月1日,老伴又離世。這讓他更加想念瀘州老家的親人。
胡老不識字,也沒有過去的照片,但年份日期都能一一細數,部分地名依稀記得。“我們希望塵封了77年的資訊依舊有用,也希望少年離鄉、如今已白髮蒼蒼的老爸能夠重新踏上故土,再見一面血脈相連的親人。”胡老的繼子彭先生告訴成都商報記者。
散不去的鄉愁
妻逝、自己患癌 有生之年想尋四川親人
彭先生介紹,小時候,他的父親就過世了,媽媽一人拉扯他長大。1981年,媽媽與胡老結婚,從此他就跟隨兩位老人一起生活,他也成了胡老的繼子。30多年來,一家人和和美美。
去年,胡老罹患肝癌,前往桃園署立醫院施行手術,這讓彭先生一家很揪心。孫女彭怡惠19歲,正讀高中三年級,每天放學後就去醫院看望住院的爺爺,“爺爺經常提起抗戰”,但她每次都能感到爺爺的眼神很失落。
今年奶奶去世後,彭怡惠發現爺爺更加低落。“我能為從小疼愛我的爺爺做些什麼呢?英雄爺爺的心願是什麼呢?我能否在他有生之年圓他的夢?”彭怡惠把自己的苦惱告訴父親,父親認為繼父心裏裝著的一定是七八十年的鄉愁。
“當年糊裏糊塗被抓去當兵,莫名其妙地來到了臺灣,那種心裏苦,是男人流不出的淚。”彭怡惠告訴父親,她下決心幫爺爺尋找在四川的親人,圓爺爺最後的心願。“爺爺已經97歲了,他的親人可能都不在人世了。但能帶爺爺回到他的出生地,看看家鄉、尋尋親人,哪怕只是找到爺爺父母的墳墓,給他的父母上一炷清香,他才不會留下遺憾。”彭怡惠寫下尋親資訊,希望借網路力量幫爺爺尋親。她的想法得到了父母的大力支援。彭先生説,老人將在5月19日進行第二次肝癌手術,“我希望趁他身體還硬朗,帶他回四川走一走看一看,了卻他的最後心願。”
一站站實地探訪 一處處視頻辨認
初步確認胡老 曾在瀘州合江縣望龍鎮生活
他的記憶
胡老記得一些家鄉的老地名,如“三龍橋、河壩、四望山、大渡口”,他家曾住在瀘州藍田壩機場附近,離家一個多小時路程的地方有個白米洞,旁邊還有個白米場。但老人最後居住的瀘縣鳳儀鄉6保2甲已經易名,確定為現在的瀘縣立石鎮玉龍村鵝公丘。
尋訪之難
經調查,鵝公丘現在沒有姓胡的人。戰亂之際,胡定遠家人搬去了哪兒、遭遇了什麼也已無從得知,再加上他年事已高,記憶可能已經模糊,這為尋親增加了難度。
彭先生説,老人的尋親資訊自3月12日發佈以來,已收到很多網友的留言。目前還沒有關於胡老親人的準確資訊,這讓老人有點失望。“一説起四川尋親就激動,睡也睡不太好。”
尋訪第1站
尋找白米洞
成都商報記者昨日與胡定遠老人取得聯繫,老人反覆強調他記得有個叫白米洞的地方,下面是個山洞,上面是寺廟。記者查詢得知,瀘州市合江縣有個白米鎮,而老人則稱,他是在到白米場趕場買粉條,半路被抓走的。那麼白米鎮是不是就是77年前的白米場?鎮上又有沒有白米洞呢?
成都商報記者趕到白米鎮街村,向一位老人打聽白米洞,老人説當地人都知道白米洞。在老鄉的指引下,成都商報記者在現白米鎮政府宿舍樓下,發現一個巨大的山洞,裏面擺滿桌椅,像是一家火鍋店。山洞前高後低,足有150余平方米。在山洞裏經營火鍋的曾德明,恰好是70歲的白米本地人。曾德明告訴記者,白米鎮就是白米場,白米洞上方恰有古寺,後改為學校,再後建成了宿舍樓。“但是,附近沒有人姓胡,也沒聽説有人被抓壯丁去了臺灣。”
尋訪第2站
問路碾子山
曾德明對胡定遠的尋親舉動很好奇,通過成都商報記者的微信,曾德明與遠在臺灣的胡定遠視頻通話。“確實是我們合江口音,應該是當地人。”曾德明根據胡定遠提供的資訊“碾子山”,突然想起他有個遠房嫂嫂姓胡,好像已90多歲,就在距離白米洞不遠的“碾子山”。在曾德明的帶領下,成都商報記者找到碾子山的胡志全。但89歲的胡志全通過視頻見過胡定遠後,明確表示不認識。
接連兩處沒有找到親人,電話那頭的胡定遠老人非常失望,情緒相當低落,甚至抱住腦袋,作痛苦沉思狀。曾德明是個熱心人,聽説胡定遠是抗戰老兵,他決定和成都商報記者一起尋找老人的親屬。“説合江話,又知道白米場、白米洞、碾子山,應該是這一帶人。”曾德明向當地好幾個年長的胡姓老人打聽,但所有人都搖頭表示不知道。
尋訪第3站
探訪太慈寺
就線上索快要中斷時,胡定遠老人突然想起他曾在一個叫太慈寺的地方居住過半年,“在白米到望龍之間的太慈寺,那裏有尼姑。”曾德明眼前一亮:距離白米鎮不遠,確有太慈寺,以前是很大一座廟宇。行車幾公里後,成都商報記者在合江縣望龍鎮一個叫太慈寺村的地方被曾德明叫停。可是一打聽太慈寺,當地村民像炸了鍋:“太慈寺早毀了,現在只有太慈寺村。”
更讓人失望的是,當地十數位村民證實,當地沒有胡姓村民,也沒聽説有人在臺灣。“要是他自己都記不得住址,肯定找不到了。”一位老人説。
“太慈寺雖然毀了,但是寺廟所在山體、地貌有沒有變化呢?”成都商報記者決定不放棄,去實地看一看,再通過視頻讓老人認一認。78歲的太慈寺村民李世容自告奮勇帶路,一路講解太慈寺風物典故。李世容問胡定遠記不記得寺裏有口生鐵大鐘?胡定遠經提醒,突然想起來了:大鐘就在太慈寺山門處,打開寺門對面就是點“天燈”的小山包。“燈桿山?這就對了。”李世容説,太慈寺對面叫燈桿山,每年正月初一至十五,都會點燈。
尋訪第4站
確認燈桿山
成都商報記者注意到,村民口中的太慈寺,就是一大一小兩個山頭,寺廟所在位置已蓋起五六座民房,對面“燈桿山”上也不見燈桿,只有一座小平房。 “這是太慈寺大門位置,這是石獅子位置,這座瓦房的屋基原來是寺廟大門和石梯,對面是燈桿山。”在攝像頭前,李世容比劃著向鏡頭那邊的胡定遠介紹太慈寺的風物,以期喚起老人的記憶。剛開始看到太慈寺舊址上建起的樓房時,胡定遠在鏡頭前痛苦地搖頭,好像這裡並不是他少年記憶中的所在。
“慢一點,你再從電桿處照過去。”就在成都商報記者準備關掉攝像頭時,胡定遠突然精神一振,讓記者將手機攝像頭沿著太慈寺大鐘所在地旁邊的水泥電桿,往對面山頭移動。“對了對了,就是這裡,就是燈桿山,沒錯。”胡定遠説,年少時他們特別窮,有時候居無定所。因此,他曾在太慈寺生活半年,對這裡的山形地貌印象非常深刻。
至此,成都商報記者一站站尋訪,並與老人視頻連線一處處確認,終於初步確認胡定遠曾在瀘州市合江縣望龍鎮生活過。
疑似侄兒現身?今日將視頻確認
在尋訪白米洞、碾子山、太慈寺後,被繼子一家安排午休的胡定遠老人,實在無法入睡。他反覆告訴成都商報記者:“我的大姐夫姓李,家住距離白米場不遠的石壩上,我就是從石壩上去趕場被捉走的。”
對此,當地村民仍困惑不已,在白米鎮附近,有兩個叫石壩上的小地方,但好像都沒聽説誰和臺灣老兵有關係。熱心村民找來當地胡氏族譜,也沒有找到線索。“姐夫家裏當時家境還好,專門做冬粉賣。”胡定遠提供的賣冬粉資訊,當地人也不明所以,“沒聽説石壩上李家賣過冬粉的。”
“那個老先生説他的姐夫,肯定是1949年前賣冬粉嘛,你們當然不曉得。”曾德明突然説,“我聽説石壩上有家姓李的村民,老頭子曾賣過冬粉。”隨後,曾德明帶著成都商報記者再度出發,一路打聽,找到了跳登子石壩上。老支書告訴成都商報記者,李光明的老母親姓胡,他有個七舅舅,九十多歲死的。67歲的李光明排行老九,但不在家,兒子李幸福對奶奶的姓氏一問三不知,爺爺叫啥名,他也不清楚。就在這時,李家長子李家由出現了。這位83歲的老人告訴成都商報記者,他父親李奉先確實曾做過冬粉,母親胡方詳,聽説有個“幺舅”在小時候走失了。“我外公在太慈寺住過,有個‘幺姨’肚子被火燙傷過,沒結婚就死了。”
而在胡定遠老人提供的資訊中,最獨特的就是他有個妹妹,比他小6歲,小時候由於烤火,在肚子上燙出傷疤。“這是一個非常隱私的資訊,除了胡家親人,不可能有人知道。”李家由認為胡定遠提供的資訊就像“暗號”,與他家親人的情況高度吻合。但對於胡定遠可能就是自己失散77年的舅舅,李家由仍然不敢相信:“七八十年了,他還活著?”今日,成都商報記者將再赴李家,讓胡定遠和李家由一家視頻連線進一步確認。
[責任編輯:郭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