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電視連續劇《水滸傳》剛在幾家電視臺播放,便引來大量“拍磚”,對其中的人物塑造尤其是幾個女性人物的“重新詮釋”,對偏離于原著的情節改動,質疑頗多;觀眾還揭出了為數不少的“穿幫”鏡頭,以及“關公戰秦瓊”式的亂引詩詞。
所有的質疑,其實都指向同一個問題:改編文學名著,有沒有敬畏之心。
名著改編影視劇有三種模式
從電影問世,嚴格地講,是從故事片問世起,就有了對文學名著的改編。史載,西方第一部由文學作品改編的故事片是1902年法國的《月球旅行記》。中國的第一部電影拍攝于1905年,當時還是黑白、無聲片,拍的是一齣京戲《定軍山》,雖然影片並無劇本,但被攝入鏡頭的京戲《定軍山》,其故事改編自《三國演義》。我們至今記憶猶新的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中國電影佳作中,不少是文學名著改編。電影理論家夏衍先生特別重視改編,寫有《雜談改編》、《漫談改編》等專著,他更身體力行,改編了魯迅的《祝福》、茅盾的《林家舖子》等。上世紀80年代,銀幕上有了更多的文學名著改編,包括茅盾的《子夜》、老捨得《駱駝祥子》、沈從文的《邊城》等;而隨著電視普及,《水滸傳》、《西遊記》、《三國演義》和《紅樓夢》以及《圍城》等等,相繼改編成了電視連續劇。
直到今天,美國好萊塢將近一半的故事片,都是文學作品的改編。電影理論家傑 瓦格納在《小説與電影》中將眾多的改編概括為三種模式:“移植式”、“註釋式”和“近似式”。通俗地講,就是照搬、集中和接近。後來,又有人把電影改編歸結為“忠實派”、“自由派”和“媒介派”。這兩種概括大致相同,是影視劇改編的常用方法。
可以挖掘作品的合理內核
電影史上,黑澤明對《羅生門》的改編是一個話題。原先小説強調的主題是“人是不可信賴的”,而黑澤明質疑,對《羅生門》作了新的解釋。夏衍在電影《祝福》中,也增加了祥林嫂萬念俱灰用柴刀猛砍土地廟門檻的一連串動作。這樣的改編,在文學界和電影界都有不同看法和爭議。但不管怎麼説,觀眾和讀者對改編者良好的用心和嚴肅的態度還是認可的,那就是試圖用今天的認識和眼光重新解讀過去的作品,或者説挖掘以往作品的合理內核。也許,這就是上述3種模式中的“近似式”。
夏衍説過,假如要改編的原著是經典,那麼,改編者無論如何總得忠實于原著,即使是細節的增刪、改動,也不該越位以致損傷原著的主題思想和獨特風格。
我以為,在改編中,對原著的敬畏是第一位的。因為正是有了優秀的原著,才會有影視劇改編。
“戲説”“鬼説”“胡説”是褻瀆
但是近年來,改編走上了歧途。有人就是要為潘金蓮、孫二娘、女妖之類翻案,以此迎合招徠某些觀眾。一部《三國》,竟然被改成了圍繞幾個美女的糾纏,所謂“銅雀春深鎖二喬”真的成了一次次大戰的緣由;而“紅樓夢”大觀園裏的一釵又一釵,個個被改寫得如“聊齋”中的女狐,能飛快穿堂越室,還有妖風配上鬼叫——文學名著遭遇了“戲説”、“鬼説”、“胡説”。
文學名著改編為影視劇的一個重要作用,是向青少年普及,並由此吸引他們閱讀原著。很難設想,看了這樣莫名其妙、千奇百怪的改編,會給青少年留下一個什麼樣的印象。
如此胡亂改編,原因很多,也許是為了票房或者收視率,也許是有些編導刻意搞怪,借此“揚名立萬”——搞怪而遭罵,如今也是“出名”的一個途徑。
文學名著當然可以改編,而且可以有一代代人的改編,但首先要有敬畏心。戲説胡編亂改,是對名著的根本性傷害,是一種褻瀆。
就拿正在播放的新版《水滸傳》來説,看得出編導處於忠於原著和“搞點新意思”的兩難之中。宋江被逼怒殺閻婆惜……讓人噴飯的是,閻婆惜竟然奄奄一息之時仍情意綿綿,對宋江説了句“你快走吧”。武松打虎,那是經典故事,可新版卻讓武松抄起刀“殺”了老虎。原著渲染武松喝醉酒,在醉眼朦朧中揮拳猛揍老虎,而據説,有關方面怕青少年看了灌酒畫面會想入非非,所以改了——某些人的想像力是不是太豐富了?
新版《水滸傳》還刻意表現宋江的“領袖”風貌、氣度和神韻。其實魯迅早就講過,一部《水滸》,説得很分明,因為不反對天子,所以大軍一到,便受招安,替國家打別的強盜——不“替天行道”的強盜去了。終於是奴才。我以為,這才是《水滸傳》的本質。宋江,終究還是一個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