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在不到兩周時間內接連發生兩起屠殺平民事件,令人震驚。正當國際社會竭力為敘利亞免陷全面內戰週旋之際,要求西方軍事干預的呼聲也再一次響起,然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至今未表現出動武意願。
去年利比亞內亂時,死傷人數不過數百,歐洲立刻喊打,美國稍稍猶豫後批准動武,卡扎菲在北約戰機轟炸7個月後暴死街頭。反觀如今敘利亞,西方媒體稱死傷人數已經近萬。西方盟主美國為何還按兵不動?
美國大選在即,總統奧巴馬分身乏術;西方現在很差錢,有心無力,這是兩條經常被提及的美國避戰理由。理由成立,但不充分。只要奧巴馬做出政治決斷,指揮開戰是軍方職能部門的工作,只要戰事順利,無需總統勞神費力。至於缺錢,戰爭除了可以讓美國軍火商賺錢之外,美國還可以讓亟盼動武的沙特和卡特爾承擔軍費大頭,因石油而財力雄厚的兩國必欣然接受。
美國對於武力攻敘至少有以下顧慮。
第一是戰爭難度。打利比亞時,對付一支以雇傭兵為主力的雜牌軍,西方尚且花了7個月,而非反對派事前誇口的幾星期。打敘利亞更要持續多久?敘軍曾與中東首強以色列數次交手,雖敗多勝寡,但憑此積累的戰鬥力和戰爭經驗實在要遠超利比亞。此外,敘軍在人員上可獲得伊朗增援,在武器上又能獲得俄羅斯支援。可以肯定,西方若要拿下敘利亞、卻只想通過零傷亡的空襲行動來實施,那只能是幻想。前些天在俄歐峰會上,歐洲領導人向普京遊説:不要向敘政府軍提供武器。普京冷冷地回答:俄羅斯不會向敘利亞提供用於打擊反對派的武器。一言既出,彼此心照,更無多言。
第二是戰爭後果。若美國及其盟國真的繞開聯合國動手,雖然戰事頗為費力,但勝利可以預期,不過由此引起的地區震蕩美國也許難以承受。戰爭之後,由於流血加劇,本來就勢不兩立的兩派較量將更趨血腥,而敘國內衝突必然向周邊蔓延。黎巴嫩戰火重啟自不待言,土耳其南部也將現亂局。與土耳其人有宿怨、現居住在敘利亞北部親政府的庫爾德人很可能乘機作亂,過境與土耳其南部親敘政府的阿拉維族合為一股,向滯留土耳其境內的反對派遜尼派人員發起攻擊。如果在敘利亞政府軍策動之下,他們甚至可能襲擊土耳其境內其他目標。與此同時,約旦和伊拉克至少將面臨前所未有的難民潮,而“基地”組織將在亂局中如魚得水。如此,以制止屠殺名義發動的戰爭將帶來更多屠戮,美國願意承擔這個後果嗎?
第三是政治風險。敘利亞流血衝突發生之後,敘利亞政府一直聲稱是與恐怖分子作戰,而西方雖然一直聲言流血該由敘利亞政府承擔全責,但私下也擔心恐怖分子和極端勢力將在敘利亞得勢。美國情報官已公開表示,基地組織已經捲入其中。《金融時報》專欄作家菲利普 斯蒂芬斯幾天前在該報撰文,直言不諱地指出:中東以及其他地區的伊斯蘭極端主義大多數是在沙特王室的扶持下得到發展。同樣的意思,在2003年伊拉克戰爭期間美國新保守主義人士米歇爾 萊定的嘴裏,措辭更直接,表達更露骨:“伊拉克並非全部。20年來,美國一直與一個恐怖網路作戰,這些人得到伊拉克、伊朗、敘利亞和沙烏地阿拉伯的支援——現在,不管喜歡與否,我們已處於地區戰爭之中,我們無法不做選擇。我們必須推翻這些政權,在這些國家建立自由政府。”出於地緣政治和石油利益的考慮,美國當然不可能對駐有美軍的沙特實施政權更疊,但可以肯定,美國必定對其熱衷動武的目的存有戒心。而對於另一個急待動武的國家卡達,美國同樣存有疑慮。去年11月《紐約時報》就對這一現象感到困惑;一方面,美國的公司和學校在這裡安營紮寨;另一方面,利比亞伊斯蘭武裝分子和哈馬斯領導人也在這裡悠然自得,而據説塔利班不久將要在此設立辦事處。一言以蔽之,美國擔心的是,費力流血打下敘利亞之後,政權卻落到了反對美國價值觀、甚至直接威脅美國利益的中東極端分子手裏,這如何向美國人民交代?
第四是戰略失衡。美國著名戰略問題專家、卡特政府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熱津斯基在其2012年新著《戰略遠見——美國與大國危機》一書中描繪了他對美國未來中東政策的擔憂:
“由於覺察到美國在這一地區影響衰落,該地區的對立兩強以色列和伊朗都可能採取先發制人的軍事行動,以消除各自認為的威脅,這樣就很可能將美國捲入。而美國一旦對伊動武,則伊朗的民族主義及原教旨主義將匯成一條反美長河,並由此進一步引爆中東地區長期存在的極端主義,這必將給世界經濟造成嚴重損害。與此同時,俄羅斯卻將因油價高漲而獲得經濟利益,與西方結成軍事同盟的土耳其將因此更加同情伊斯蘭主義。”
布熱津斯基的意思非常清楚,對美國本身而言,對伊動武只會將美國的戰略平衡打破。
如今,同在美國高壓之下的伊朗和敘利亞可説是一對難兄難弟,敘利亞若政權被更疊,伊朗必感唇亡齒寒。一個值得注意的信號是,伊朗現已公開承認已派軍人進駐敘利亞。因此,一旦美國對敘利亞動武,伊朗奮力助戰將了無懸念。這樣一來,美伊之戰就將提前打響,而布熱津斯基的擔心也就提前兌現了。奧巴馬與布熱津斯基屬於同一政治營壘,他會無視前輩的警告嗎?(唐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