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起島內年輕人的慵惰,筆者認識的一個臺灣朋友話裏透著不滿:“現在環境變好了,誰還會像老一輩那樣艱苦打拼?我們是聽著《旅行的意義》而不是《愛拼才會贏》長大的。”這或許是島內年輕人普遍的成長軌跡和守成心態。
有人説,在物質財富積累到一定階段後,人們自然會去尋求精神層面的幸福感。所以,近年島內流行的“小確幸”,也無可厚非。但一想到這一“教派”的大多數人,都希望擁抱的是享樂主義和消費精神,不外乎開一家咖啡店,三五好友經常聚一下,談天説地,輕鬆掙錢,就覺得不踏實。生活豈能如此簡單?似乎欠缺了什麼。
前一陣有臺灣雜誌刊發了一篇報道,非常生猛,題目叫《大陸的勤奮潮會不會淹沒臺灣下一代》。在一片歲月靜好的呢喃聲中,文章的觀點無疑刺耳許多,“相比大陸學生,臺灣青年身上少有目標與野心”。在大陸雇傭年輕人發展得有聲有色的郭臺銘説話也不客氣,曾怒其不爭地批評“小確幸”:很多人不想闖蕩、不求大發展,寧願守著眼前擁有的過安逸的小日子,其實是在浪費臺灣資源,非常可惜。
這幾年,伴著“小確幸”一起流行起來的還有一個詞——“22K”,本意是指年輕人大學畢業後第一份工作的最低收入,約合人民幣4500塊。如果放在大陸三線城市,或許衣食無憂。但對於生活在臺灣特別是臺北的年輕人,每月要考慮房租、交通費、伙食費和交際花銷,這個收入可牢牢釘在“微薄”的水準線上。
不滿和焦慮自然而然開始在年輕族群中瀰漫。即使找一份超越22K的工作,大部分人依舊面對著的同樣焦慮——我連臺北地段一間50平方米的房都買不起,還讓不讓人活了?事實上,臺灣經濟進入“新平庸化”時代,産業升級的困難,經濟發展的滯後,早年經濟發展所形成的比較成熟的社會結構,正在扼殺著年輕人的上升空間。
一份來自臺灣官方統計的資料顯示,臺灣20歲至24歲的青年失業率為整體失業率的3倍多。在青年之中,主要工作收入未滿3萬台幣有高達123萬人,佔整體有工作收入青年的61.3%。
過去的15年,臺灣整體薪資不升反降,不少青年無法負擔學貸、房貸,甚至不敢結婚生子。身處社會高層的那些企業主們,卻鮮有反思自己對人力資源的過度壓榨,相反他們一邊説著年輕人是扶不起來的“爛草莓”,一邊放任産業競爭力緩慢流失。
明眼人説,引入鯰魚效應,兩岸簽署服務貿易協議,不就是一招好棋嗎?但抱歉,協議還在“立法院”帶鎖的抽屜裏呼呼沉睡呢。何況,引入大陸的強勢競爭力,帶來的將是更加殘酷的競爭。自然又回到文章開頭的話題,島內的年輕人,真準備好了嗎?
有臺商説,一回臺灣,就怕看到臺灣的小確幸,尤其怕看到臺灣人下午沒事就坐在咖啡館,美其名曰“喝咖啡,聊是非”。大好時光,有多少事情可做?屁股沉沉泡咖啡廳的年輕人,聊起薪水自然是一百二十個不滿意,但除了焦慮發發牢騷,辦法不多,到最後杯中見底也終於釋懷,不僅危機感隨風而逝,“小確幸”的幸福感又隨著灌進肚裏的咖啡重新回味到了嘴裏來,大家一起拍照留念,耶,這家咖啡館添加的進口牛奶香味濃郁,不是蓋的呦。
有人不客氣地挖苦這種心態説,買不起房子,至少我們還買得起漲價後的高鐵車票,到高雄去看大黃鴨;買不起車,至少我們還招得起一輛晨間的計程車,在早上六點抵達木柵動物園看圓仔露臉;至少我們還有桃園,還有基隆──我們甚至還嘲笑基隆,嘲笑它作為“臺灣最不幸福城市”的無力與卑微,彷彿我們真的過得比他們都好了。“自我感覺良好”幾乎已成全臺灣的通病。“我們要的不多,只要能養活2300萬人就好了。”不僅年輕人,甚至全臺都瀰漫著這種小確幸思維。
個人追求小確幸還情有可原,如果整個社會都追求小確幸,並且以之為社會幸福的度量標準,那就不正常了。每一個人,尤其是年輕人,在追求幸福之際都無法拋棄對於社會與集體的責任,對於家國和歷史的義務,這恰是社會人的意義所在。如果只希望得到小確幸,什麼大理想都不敢談、不願談,最後就什麼確幸都得不到。因為一個只剩下小確幸的社會,或許可以在咖啡美食間獲得愉悅溫暖,但無法抵擋大時代的嚴峻現實。
“我們臺灣就是醬紫”,因為有“一種溫柔的力量”,就可以“慢慢地就像種一盆花一樣,慢慢地讓她開出花來”。臺灣作家龍應臺這段“花的姿態”,曾幾何時被小確幸們視為生活的聖經。但見識過大江大海的龍女士,畢竟沒有停留在小清新的理想上固步自封,且看她最新的諄諄教導,“臺灣不能都以小確幸為志願,否則不知道船要開到哪”。所以,那些循著“小確幸”描繪的未來,以穿起棉布長裙開咖啡館,或者築起臨海民宿過小日子的信徒們,要不要再想想?(文/王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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