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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後看南京大屠殺:自己何嘗不是“和平時期的笨蛋”

2016年06月22日 09:27:00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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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手印是誰的啊?”

  在展廳起伏不平的空間里,紀念館把有限的一部分空間留給追求和平的日本人。

  日本女教師松岡環因為日本教材里缺了南京大屠殺,自費來紀念館參觀。在這里看到的“另一場”戰爭,促使她採訪大屠殺的幸存者和施暴者。

  通過一本《第十六師團第三十三步兵連隊第一機關槍中隊戰記》,她挨個給上面的日本士兵打電話,只要對方還健在,她即刻動身前去採訪。

  “你不是日本人!” “南京大屠殺根本不存在!”吃閉門羹是常有的事情,這個身高不到1米6的小學教師,一次次被拒絕,又一次次背著攝像機和錄音機出發。她曾在兩天內接到日本右翼勢力130多個威脅電話,還有人到她學校散發傳單,說她收了中國人的錢,該被開除。

  青年攝影師宮田幸太郎,瞞著爸爸6次前往南京拍攝幸存者照片。在日本舉行的攝影展上,日本右翼媒體來勢洶洶質問他:“都說了沒有南京大屠殺這回事了,你怎麼還辦這樣的攝影展?”

  這些年,來紀念館參觀的日本人很多,出版的書籍和舉辦的展覽也不少,可讓紀念館日語翻譯蘆鵬印象最深刻的,莫過于一場一群日本老人搞的漫畫展。

  那場展覽名叫“日本百名漫畫家憶停戰日”,參展的漫畫來自一群漫畫家,追憶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戰敗那一天”自己的所見所想。

  團隊臨行前的新聞發布會,日本右翼媒體瘋狂攻擊召集人石川好,“日本人受傷的心怎麼能展示在南京人的面前?”

  “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展覽這些漫畫,這樣的胸懷你有嗎?”石川好回答的聲音顫顫巍巍,語氣卻“堅定有力”。

  一個個頭發花白的漫畫家,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認為“中國人不會原諒自己”,但這些老人“堅持要去中國”,他們在腰上裹了白色帶子做好了“以死謝罪”的準備。

  我本以為,錯落的地面會把我徹底引向悲涼和仇恨里。就像過去十幾年來,我接受的教育那樣——一提到南京大屠殺這五個字,腦子里一下子就蹦出鮮血淋漓的屠殺場面。

  可紀念館的某些地方,卻讓我看到了戰爭的“另一面”。它是戰後幾十年一些日本人的行動,更有一些“看似無關輕重”的歷史細節。

  比如,那一面記錄了上百雙手的手印牆。紅色的凹槽里,那些蒼老的手印有的變形到像雞爪,有的纖細瘦弱到如同一個幼兒的手,這是紀念館工作人員跑遍了全國幾十個省份後,採集到的抗戰勝利老兵的手印。

  我把手放進去試圖觸摸,卻發現那一雙雙變形、衰老的手,幾乎沒一個能裝下我這雙略顯嬰兒肥的手。

  一旁的講解員說,有老兵的遺屬一遍遍撫摸手印,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哭得卻像孩子似的。

  還有小朋友問爸爸:“這些手印是誰的啊?”

  年輕的父親一把抱起孩子,父子倆的手交疊在一起撫摸手印,“知道嗎?就是這些人,用他們的雙手趕走了侵略者。”

  幾代人在這個歷史時刻重疊,像極了俄羅斯紀念衛國戰爭勝利70周年的畫面。遊行隊伍里,穿著舊式蘇聯綠軍裝的老兵走在最前面,他們頭發花白、拄著拐杖。

  跟在後面的,是年輕的俄羅斯人。他們都是老兵的遺屬,父輩已破損泛白的衣物套在身上,父輩的遺像揣在懷里。廣場響徹手風琴的聲音。

  在那個紀念勝利的日子,這更像一種無聲的警示。

  “我們是勝利者,也是受害者。展示戰爭的代價,不是為了點燃仇恨,而是提醒人們和平來之不易,再不能讓戰爭發生。”紀念館的一位工作人員如是說。

  那一刻,戰爭不再是我腦海里堅船利炮的對抗,也不是血海深仇的憤怒了,我對它的理解更復雜、更多元了。

  “為什麼這些日本人一定要來中國?”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日本人一定要來中國?”

  “宮田為什麼要拍這樣的照片?他父親是侵華日軍嗎?”

  “松岡環為什麼一定要採訪侵華日軍?她沒想過放棄嗎?”

  我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一個接一個砸在蘆鵬身上。他想了想,跟我講了一個關于“笨蛋”的故事。

  宮田幸太郎全家都和侵華日軍沾不上邊兒,相反,他的父親是鋼鐵公司的社長,熱愛攝影的他是不折不扣的日本“富二代”。只是因為幾張攝影班同學拍攝的、有關“二戰”幸存者的照片,這個濃眉大眼的日本帥哥從此掉進了這段歷史,“一發不可收”。

  他看到了一段陌生卻真實的歷史。

  一次,喝到微醺的宮田向蘆鵬吐露了自己的苦悶,他說自己就是個“和平時期的笨蛋”,“我理所應當地享受著和平,卻從沒想過,戰爭是什麼,歷史是什麼”。

  這一點兒也算不上危言聳聽。拼了命也要來中國參展的日本漫畫家森田拳次,幾年前看到一份問卷調查:在日本,不知道南京大屠殺的人已佔總人口的七成。

  對他來說,這是漫畫展一刻也不能等待的原因,“熟悉那場戰爭的一代人都已步入高齡,如今的人們都過著幸福的生活,那時的事情簡直像假話似的。”

  108位漫畫家飄洋過海來到中國,把自己對于戰爭最深切的感受,赤裸裸地展示給中國人:

  戰敗前的日本,是“一片片熱得似乎能烤著眉毛的焦土,焦土上是很多燒死的屍體”;

  是“空襲警報激烈鳴叫的聲音在頭頂上晝夜不停地轟鳴”;

  是“那時的青年沒有活得久一點的奢望。也從未想過能活長久”。

  是“大家都被戰爭弄得團團轉,我一個人只敢默默去想到底哪兒不對勁兒……”

  所以,戰敗對很多人意味著解脫,哪怕這些漫畫家在當時不過20歲出頭。“每天都是‘生或者死’的心情,能從那樣的心境獲得解放我太高興了。”“8月15日盡管令人覺得羞恥,但也是撿回性命的日子。”

  此後的幾十年,這些逐漸衰老的漫畫家們一直努力地反思戰爭。漫畫家泉昭二在8月15日當天,看到一名青年軍官自殺,還有少年飛行兵接受不了戰敗,開著飛機一頭扎進了太平洋。

  當時只有13歲的他,在60多年後寫下:“這些人大概是情何以堪的心境吧,不過至少也該在那之後活上3天,冷靜思考一下,不必白白舍棄年輕的生命……我重新在思考著軍國教育之可怕。”

  在森田拳次眼里,這場漫畫展“無論如何也要來到中國”,因為躲過戰禍延續生命至今的每個人,創作的每一幅作品,都會成為指向和平世界的路標。

  聽完這段故事,我在想,我又何嘗不是“和平時期的笨蛋”呢?除了滿腔的恨意和冰冷的30萬,我又對戰爭了解多少呢?

  似乎,我只能像電視新聞里不停說著“抗議”、“嚴重抗議”的人,之後依舊上我的班、打我的網球,過著小確幸的日子。  這樣的“和平時期的笨蛋”,只有我一個嗎?

  在紀念館的參觀者中,曾有中學生指著曾參與東京審判、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法官梅汝璈的黑色法袍問,“那是不是日本人穿的牧師服啊?”

  盡管,紀念館已經入圍外國人知曉江蘇標志性地點的前3名,可依然有許多普通的歐美民眾對南京大屠殺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二戰”還有亞洲戰場。

  前不久那場更換南京大屠殺課文的熱點事件,也讓我收獲了不少“同類”。語文出版社撤掉溫書林所寫的《南京大屠殺》,消息一出,很多網民聲討“怎麼能更換南京大屠殺的課文”,我一股火兒躥起來,也順手點了個讚。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替換該篇的張純如寫的《死里逃生》,也是在寫南京大屠殺。

  發布祈福熊本的微博也頗有意味。熊本縣士兵屠殺南京百姓是不可否認的,但日本熊本日中友好協會幾乎每年都到紀念館懺悔謝罪也是真的,他們植樹、誦經、手繪呼喚和平的紫金草,甚至從養老金中摳出資金邀請幸存者赴日證言,更是真的。

  “20多年的友好往來,幾乎年年相見,如今遭遇天災,我們表達善意的問候,這是人類共通的情感!我們要銘記歷史和國恥,我們也要祈願和平,而非宣揚仇恨。”紀念館館長張建軍說。

  再厚重的歷史面前,人性的力量都不能被遮擋。

[責任編輯: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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