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修有兩條途徑可以選擇:鬥士(fighter)與譚崔(Tantric)之道。前者是苦修者的道路,也是大部分的宗教所採納的方法。鬥士永遠迷戀純凈。他們有意無意地總想完全掌控自己而成為英雄。因為掌控就是他們的目標,所以他們對一切危害他們苦修的東西都懷著敵意。他們譴責欲望,譴責憤怒,譴責感官上的享樂,譴責一切最基本的人性。因此他們也譴責生命本身。然而這個途徑注定會失敗,因為生命是無法掌控的。鬥士的途徑唯一可能成功的地方就在于,它會引發失敗與挫折。雖然這個途徑的進展十分緩慢,但發現錯誤就代表走對了方向。
與鬥士之道相反的便是譚崔之道,這是一條愛的途徑。不幸的是,“譚崔”已經被濫用了,無論在美國或亞洲都一樣。尤其是在美國,有許多人都抱持著錯誤的觀念,以為譚崔的修練是為了達到性的滿足。某位評論家告訴我,她近來收到一本有關“佛教用品”的目錄,里面有許多性玩具,而且標簽上注明這些都是譚崔修練的輔助器。這種誤解真的是太嚴重了。
其實譚崔攸關于柔軟之心及接受事實。根據藏傳大師創巴仁波切(Chogyam Trungpa)所言:
譚崔智慧就是將涅融入于娑婆世界。乍聽之下,這句話相當令人震驚。在到達譚崔的程度之前,你一直都會想放棄娑婆世界,努力進入涅,但最後你一定會發覺努力是無效的,然後你才能跟涅合而為一。為了真正領會涅的能量並與其合一,你必須有一個世俗伴侶……你不可能一方面否認物質現象,一方面還能與世俗相聯。只有深入于世俗的本質,才能了解涅的本性。
譚崔對生命採取的是一種肯定及友善的態度,它不譴責任何事物。它發現我們的局限與軟弱只是人性的一部分,故而如實接受了它們。譚崔認為神的國就在眼前,而不是在遙遠的未來。譚崔的修行者不會為了目的或掌控而努力奮鬥。譚崔的方法就是完全放下自我。他們無須刻意去做任何事,因為愛是無條件的接納,它是沒有任何要求的。譚崔的修行者只是單純地活在當下,沒什麼好爭鬥、壓抑、譴責或拒絕的,因為每件事在他們眼中都是神聖的。譚崔的意思就是不二法門,沒有目標,沒有掙扎,沒有衝突,也沒有思想。譚崔便是禪。
在歷史上,譚崔一直是極富爭議性的修持方式,它幾乎每件事都跟傳統宗教及道德觀相違逆。傳統宗教要我們壓抑欲望,譚崔卻教我們運用性及憤怒的能量做為開悟的工具。譚崔非常強調性,因為它的確是最重要、最根本的能量之一。傳統宗教總是說:“離遠一點,它是有毒的!”但譚崔卻說:“不要恐懼,放輕松,仔細地看著它!”雖然情欲是強而有力的,它們本身卻是中立的。這條柔順之道也是極有效率的一條路。與其跟情欲抗鬥,不如將能量節省下來,運用在自我發現(Self—discovery)之上。譚崔的修持就是一種將敵人轉成朋友的藝術。不用說,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徹底更新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耶喜喇嘛(Lama Yeshe)曾觀察到:
譚崔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式是非常激進的;它徹底改變了我們平常的視野。這就是譚崔的核心精神。平常會造成我們不滿足的能量,現在借著譚崔的煉金術,卻轉成了至樂與智慧。修行者專注于這帶有穿透性的至樂之光,讓它像鐳射一樣貫穿一切錯誤的投射,直接切入實相的核心。
譚崔遭到宗教人士多方的抨擊與反對,一點也不足為奇,因為修習譚崔就代表自我的死亡。自我的本性乃是控制、支配、為成就而奮戰,譚崔卻說天國就在當下,輪回便是涅。為什麼要為你已經擁有的而奮戰?自我拒絕接受這則真理,因為那就等于鏟除了自我存在的權力。為了生存,自我必須欺騙。因此在基督教里,惡魔會被稱為謊言之父並不是一種意外。
最需要去了解的就是,自我為了延續它的生命,必須維持困惑及自欺。所以它告訴我們一定要掌控,但不要暴露出是誰在掌控。它又說:凈化你的染污!可是卻不告訴我們染污從何而生。它告訴我們要緊抓住羞愧與內疚,卻不讓我們看清楚真相,也不更正我們的錯誤。這就是自我的作用:用謊言來監禁我們。
譚崔之道是溫柔的。許多人都把心靈上的溫柔與縱容或散漫混淆到一塊兒了。某位版權代理人在看過我的手稿之後,建議我加入一段“不屈不撓的愛”。他不了解真正的溫柔之中,就存在著不屈不撓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