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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園康介住宅最近的車站,距離中原陽子家正南四公里,在東西方向的兩條私鐵線路之間。搭乘連接南北的公交大巴,只需要十五分鐘。
從車站步行五分鐘,就進入了住宅區。似乎是老街道了,每家每戶的建築都很氣派。岬邊確認電線桿上的樓號標識,邊向前挺進。
在放有自動販賣機的十字路口向左拐,有一棟比周邊人家的房子大一圈的洋樓。白色圍牆上布滿了爬山虎,前院鋪著綠油油的草坪,建築外牆呈奶黃色。二樓向外送出的窗臺,營造出一種優雅的氣氛。岬覺得它就像美國郊外的房子。
大門旁邊的花崗石門牌上,刻著“宮園”的姓。
岬按了門鈴,沒人出來應答。剛剛過了正午。難道說一家人一早就出去了?也有可能利用暑假外出旅遊了。
可是好不容易來一趟,不準備就這麼兩手空空而回……
背後傳來吱吱嘎嘎的金屬聲。岬轉過身,只見對面樓里的矮個女人正推開房門往外走。無領白色套裝被肥胖的身體繃得緊緊的,趿拉著一雙鞋跟特別高的拖鞋。深色墨鏡在陽光下反射出金屬般的光澤。
“最近的出租磨磨蹭蹭的嘛。這邊還有急事呢……”
那女人自言自語的。這聲音也忒大了點。女人粗魯地打開黑色帶花邊的遮陽傘。
岬向她打招呼。
“對不起,我來拜訪宮園家。”
女人把傘柄搭在肩上,用手滴溜溜旋轉著傘把,她上下打量著岬。女人那涂抹著厚厚粉底的鼻子附近,很快就滲出了汗粒。
“是推銷員嗎?要是打宮園先生家主意的話,就死了這份心吧。”
“去旅行了嗎?”
女人鼻根處聚集起了皺紋,用像是演戲般的悲痛聲調說:
“夫人在大約一個月前離世了呀。真是太可憐了。從那以後,好像先生就不怎麼回來。”
“您說的夫人,就是春香女士嗎?”
“對呀。”
搞清楚了,登在報紙上的宮園滿的母親就是宮園春香。不過,岬有點不敢相信這個消息。看到岬無言以對、傻呆呆的樣子,女人那涂著深粉色口紅的嘴唇兩端緊緊地提了上去,像是那種愛聊閒話的人那樣。
“可了不得了呀。深更半夜里,來了警車和救護車,警鈴聲響成一片吶。”
“是發生了什麼案件嗎?”
“你不是推銷員吧?”
女人的墨鏡如同昆蟲的復眼一般閃著破人的光。
“嗯……我姐姐是宮園的同學,姐姐現在住院了,讓我來取先前借給宮園春香女士的書。您能再告訴我一些關于宮園的事情嗎?到時候,我就可以向姐姐匯報了。”
連岬自己都感覺這個謊有點不靠譜。可是,這個女人似乎是個頭腦簡單的主,爽快地點了點頭。
“自殺了呀。據說是在房間里上吊死的。”
女人瞟了一眼宮園家,像是回到了一個月前遭受精神打擊的那一刻似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什麼原因呢?”
“怎麼說呢。他們家在這一帶口碑很好,是個完美的家庭。咳,可能是家庭內部有什麼隱情吧。”
拖著些許抿嘴笑的音調說完,女人又興致勃勃地說,宮園春香在今年春天剛剛生了一個寶寶。
“那孩子叫滿呀。夫人過世後,就不見了蹤影,可能是托給什麼親戚了吧。”
突然聽到滿的名字,岬差點叫出聲來。
不過,腦中立刻浮現出檢索報紙新聞時產生的同樣疑問。這個滿也是在兩年前事故中死亡的孩子的名字。
可以想象,這家人會把今年出生的第二個孩子,當做是意外事故中失去的幼子再生。可是取一模一樣的名字,總讓人有種奇異的感覺。
岬還想多打聽一些事情,腦子里還在歸納問題的時候,一輛出租車急速駛來,在兩人之間發出刺耳的聲音停了下來。
一等後座車門自動打開,女人便撐著傘,把腦袋插入車內。
“我打了電話後都過了多長時間啦!我有急事,都到外邊等了這麼久了。你們呀,是不是因為熱,就變得拖拖拉拉的啦?”
“那個……”
聽到岬的招呼,女人才意識到和岬的話剛說到一半。她邊呼啦呼啦發出聲響地收傘,一邊已經將肥大的屁股滑進了車座,朝岬伸出滾圓圓的腦袋。
“不好意思,我要趕著去一個地方。向你姐姐問好啊。”
假惺惺地說完後,女人又開始全神貫注地對司機咆哮。車門發出很大的響聲關上了,出租車像被什麼東西追趕似的,猛地發動飛馳而去。
岬看了看這個女人家的名牌,“木村靜江”,應該是她的名字。岬再次眺望了一眼宮園家。
滿是在這里誕生的呀,她也應該在這里成長。由于母親自殺這個出乎意料的事件,她的未來被改寫了。
岬對事情的大體輪廓基本有了概念。
很可能宮園春香在生完第一個孩子後,得了卵巢疾病,不能再排卵。可是,第一個孩子死後,她無論如何都想再要一個孩子,就在聖瑪麗醫院,接受了使用第三方卵子進行了人工受精。
雖然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錢,但看到這個家的規模,要是他們想花錢,多少都不成問題吧。他們需要卵子,因此,自己接到了這個彩球。
盡管母親撒手人寰,但父親還在。他們自己造的小人,硬塞到別人那里,實在是不合情理。滿,應該由宮園康介養育才對。
現在就殺到宮園康介的公司去。
這麼一琢磨,岬竟感覺到了食欲。胃嘰里咕嚕地叫起來,岬一個人笑出了聲。笑,已經是很長時間都沒有的體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