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幻兒如今是西安城里數一數二的開路虎的女作家。當然,相對于作家的名頭,她更享受人家叫她“楊總”這個稱呼。寫東西對她來說,素來只是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以前她有大把空閒時間,當然得寫東西,現在她一天差不多有大半時間泡在書城的辦公室,管理一個書城的任務可比管理一本雜志要龐雜,寫東西實在不適合再擠佔她忙碌的總裁生涯。
她這樣的女人,她的熱情、她的生機勃勃、她的永不疲倦,這一切特徵很容易把她推向成功。也許再過幾年,她的書城會開更多的分店,不過這也得視她的興頭兒而定,誰知道她哪天會冒出一個什麼顛覆性的奇思妙想?
楊幻兒出生在四川的一個小鎮。高一的暑假,她17歲,在小鎮濕潤的夏日綠蔭中,她大膽地吻了坐在教室後座的那個男孩,這個吻酸甜的氣息令她格外虛空。等她改天找到那個獨自在家的男孩時,熟稔地脫掉了身上唯一的裙子,夏日的午後,空氣中的氣息如此曖昧,那個男孩模倣她脫掉了自己的衣服。等到暑假結束,她就不得已快速地長大了,因為除了不再是一個處女,她還做了一場可怕的流產手術。她沒法再上學了,在外面躲了一個星期,她無法說服自己再回到父母家中,也無法說服自己再回到學校。跟著鎮上的一個同齡姐妹,她坐上了開往廣東的長途火車。
在廣州的一家飯店做了三個月的服務員後,她出色的表達能力挽救了她,沒多久她就成了飯店的大堂領班。
在住著六個女孩子的逼仄集體宿舍里,幻兒獨自躺在單人床上的那些夜晚,忍不住用手撫摸自己的身體。對一個男人身體的渴望讓她常常渾身滾燙,就如有一團火要把她點燃,有很多個下雨的夜晚,她獨自走在廣州的街頭,直到把自己淋得精濕才回到宿舍,同宿舍的另外幾個打工妹都把她當成一個瘋子。
半年後,廣州的報告文學作家黃樺到她們飯店吃飯時認識了她,三言兩語眉來眼去,她就隨大作家去了——他不是她的李靖,她也不是紅拂,楊幻兒僅僅只是強烈地需要一個男人,而作家黃樺嘛,身邊暫時需要一個女人。
黃樺一個人在廣州工作,他們很快開始了同居生涯。作家的收入還不錯,足夠兩個人舒適地生活,而煮飯洗衣服做愛用去的時間確實有限,一旦解決了性的饑渴,幻兒還是一個有追求的女人,愛看書的她讀起了黃樺的書和雜志,雜志中的文章似乎都是一個套路出來的,她覺得這些情情愛愛的故事很好寫,她于是把自己的故事寫了一個第一人稱的情感口述,再按照某雜志上的地址投了稿,而這個首投隨即令她自信橫生,因為編輯親自打來電話說她的稿子被採用,還“親愛的親愛的”叫個不停地鼓勵她千萬要不斷地寫下去。能發表文章還能賺取千字五百的稿費,幻兒歡喜雀躍,她一篇一篇地寫,反正那些愛情變個花樣就是一篇故事,很快,幻兒就成了雜志界聲名鵲起的新星,她幾乎受到每個流行雜志編輯的歡迎。
過年的時候,黃樺飛回老家陪妻兒,陪著陪著就說留在家里不出來了,讓幻兒好自為之。幻兒也不著急,黃樺留下的錢夠她花一陣子的,何況她還拿著稿費呢。就在幻兒的稿費花得快青黃不接的時候,黃樺的朋友詩人阿濛忽然登門拜訪,幻兒習慣了在家只穿內衣,她透過貓眼向對方喊話,知道了阿濛和黃樺的關係後便大大方方地開了門。詩人阿濛就那麼面對著只穿一套黑色蕾絲內衣的幻兒,他被一股力量吸引著進了屋子。她假裝客氣著說去穿衣服,阿濛說不用,他抱住了幻兒,幻兒有那麼一秒鐘想過自己應該矜持點兒,但她還是輕易地就在男人身下化作了一汪水,這導致她很難拒絕阿濛的懷抱,尤其這個男人還有著詩人的光環。
三天後,幻兒跟著阿濛到了北京。和廣州的黃樺從來不帶她出去交際不同,詩人阿濛幾乎走到哪兒就把幻兒帶到哪兒,她被稱為詩歌界第一“尖果”。果兒,是此地的詩人們對美女的叫法,“尖果”,當然就是頂級美女的意思了。這個圈子,確實沒有多少美女,僧多粥少,狼多肉少,詩人們為了方便交際應酬,對一頭母豬也會叫“果兒”的。幻兒也開始了自己模倣阿濛寫詩的日子,反正周圍詩人那麼多,她愛模倣誰就模倣誰,她的生命從來沒有活得這樣有尊嚴過,又是詩人又是果兒的,太他媽牛逼了!幻兒特別有語言能力,這就是無論走到哪兒,不出三天她便可以學會當地罵人的粗口。
在北京大學的百年講堂里,她跟一大幫詩人一起跳上講臺,拿起打火機表演縱火上身的行為藝術,並且朗誦自己的詩《火》——
我是火
華氏10000度
我是火
最愛燒灼你的皮膚
我的普羅米修斯啊
來偷我吧
來盜我吧
看著中國最牛大學的學生們被自己踩到了腳下,幻兒心花怒放。有個博士生來找她談詩,並坦承自己要寫一篇中國當代詩人研究的論文,幻兒順便也把那個博士給睡了。幻兒沒能上成大學,致使她有了一種情結,對名牌大學的男博士,她的目的總是非常單純,那就是睡了對方。她相信,睡多了,自己身上就會熏陶出名牌大學的氣息。
幻兒是所有詩人的果兒,甚至是所有詩人的幻兒,身後成排的詩人等著她去臨幸,他們踴躍地把自己的身體不遺余力地奉獻出來討取歡心。幻兒也不去分辨這些人到底哪些是詩人哪些是詩歌愛好者,在詩人們熱情洋溢的熏陶下,幻兒很快摸清了男人這個物種的全部底細。那段日子,可謂是幻兒生命中的一段難得的愜意時光。可惜這樣的好日子只過了一年,阿濛不知道什麼原因離開了北京。也許是有原因的,但是處于花紅柳綠中心的幻兒根本沒有注意到原因。
如同接力棒一樣,寫長篇小說的西安作家山河出現了,幻兒順其自然地從北京轉戰到了西安。
在西安,幻兒因為自己的寫作才能,很快成為《佳麗》雜志的編輯。一年後,又風光十足地成為主編——西安最年輕的雜志女主編。
山河正式的身份是文化官員,太太是大學教師,有一個聰明漂亮的女兒。很明顯,幻兒不可能像以前結識的那些男人般和山河公開同居,他們約好半個月見面一次,草草用完餐就在附近的快捷酒店或者幻兒租住的房子里做愛。山河不在的日子,幻兒去酒吧喝10塊錢一瓶的漢斯啤酒,在不同的搖吧瘋狂跳舞,如果足夠幸運,她會帶回家一個鼓手或者歌手伴睡。
楊幻兒與這個世界的接觸方式里,已經穩穩當當地包含著身體這個元素——既然上天恩賜給她一個風情萬種的身體,她當然要盡情尋歡作樂。她曾把自己身體的全部細微感受毫不掩飾地寫在了一個著名論壇的BBS上,回帖很快達到幾十頁,網友們甚至就她的人生經歷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有很多人認為她是一個真性情的女人,已經完全跳出了這個城市固有的、女人很容易淪為男人玩物的模式,她不是任何男人的玩偶,就憑這一點,她足以成為這個時代的女性楷模。
當然也有幾個據說是某大學博士的網友痛斥楊幻兒做人無底線,他們罵她道德敗壞,踐踏了一個城市的尊嚴,更毀掉了男人對女人的美好向往。在這場網絡口水大戰里,從頭到尾並不需要幻兒自己出來力戰那幾個博士,早有網友幾乎是義憤填膺地跳出來為她辯解:她沒有欺騙沒有背叛沒有害人,怎麼就叫做人無底線了?難道女人們都像唐宛兒那樣,被情夫們始亂終棄,被丈夫抓回去後嚴重性虐待結局不明不白就算有尊嚴了?甚至還有網友建議說,她可以把自己的人生經歷寫出來。
幻兒從善如流地把自己在網上發表的文字整理了一下,再添加了幾段優美的感傷,于是一部叫《長安艷歌》的長篇小說欣然誕生。
《長安艷歌》當然拿給山河看了,山河拍案叫絕:“好你個楊幻兒,我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你的寫作天才呢,你這小說,可比我的寫得好呀!”
“是嗎?你覺得好,就趕快幫我出版呀!”幻兒一下子就跳到山河身上。45歲的中年男人最受不了這個讓他欲仙欲死的動作,有一剎那山河以為幻兒是披著人類外衣的天使,而上帝偏偏就把這個天使賞賜于他,這個時刻別說是幫幻兒出書,幻兒叫他抹脖子上吊,恐怕他也會心甘情願。他被自己對幻兒的愛深深地感動了、陶醉了,在幻兒的身體上辛勤耕耘了許久,直到不剩下一點兒力氣才心滿意足地回了家。
《長安艷歌》的新聞發布會非常成功,場地是山河代為聯絡的一家高級西餐廳,來的人也是三教九流。那天的幻兒涂著金色的MAC眼影,穿著一件得體的名牌黑色小禮服,正面包裹嚴實,背後卻是別有風光,正好露出她完美的背部曲線,而YSL的閃粉令她整個背部閃閃發亮,她巧笑倩兮地端著一杯紅酒穿梭于人群,所有人都恭敬地挑盡最美好的詞語來祝賀這個西安最年輕的女主編,齊聲稱讚她是西安最優秀的女作家。有個評論家大概是喝多了發布會提供的免費紅酒,在趁機摸了一把她的背後,連聲誇獎楊幻兒就是中國的杜拉斯。
不會再有人知道楊幻兒只是一個讀到高一就輟學的問題少女,西安真是她的福地,此生她或許就會在這個城市終老了。
就在這次新聞發布會上,幻兒認識了來自臺灣的商人鄭重,鄭重熱心地留下了自己的電話,又說了一通如何欣賞幻兒才華的話,請幻兒務必聯係他。
17歲輟學的幻兒所有的想象力加在一起也不會預料到自己有今天。那晚,幻兒回家後興奮得不能入睡,翻著手中的一大沓名片,她需要找個人說說話,最後她決定打給鄭重,幻兒還沒有睡過臺灣男人呢。鄭重已經50歲,雖然年紀大了點,可這有什麼要緊?他願意娶幻兒,願意全心全意愛她,願意將銀行戶頭和她共用,甚至願意幫她開一家書城成全幻兒沙龍女主人的願望,有這些條件,足夠誕生一樁婚姻了,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可以讓幻兒嫁給另外一個男人?當然,有個原因不可遺漏,幻兒從前並沒有遇到過一個向她求婚的男人。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從17歲到了29歲,幻兒也需要有個歸宿了。
楊幻兒和鄭重的婚禮轟動整個西安文化圈,當那位已經升了又升的廳級文化官員山河出現在幻兒的婚禮上時,現場更是歡聲雷動。著名的唐城電視臺和《秦風報》,以及漢風廣播電臺都進行了非常盛大而熱情洋溢的報道,他們不吝言辭盛讚臺灣男人和西安女人的偉大愛情和完美婚姻,這些新聞鋪天蓋地傳播之後,這樁傳奇般的愛情故事感動了一大批善良的西安市民。
借著電視和廣播報紙的媒體宣傳力量,楊幻兒趁熱打鐵,于是,花間沙文化書城暨有限公司在長安路橫空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