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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

時間:2012-07-18 10:48   來源:中國臺灣網

  爺爺被人抬走後,家里就只剩下昏睡的娘和目光僵硬的奶奶了。娘身上蓋著一塊白布,頭上頂著孝帽,腰間還放了一條麻繩,手里象徵性地放了根青皮柳木棒。說是替爹披麻帶孝。爺爺的棺材抬起來的時候還特意有人拉著娘的手模了下棺蓋頭。娘在渾然不覺中被人拉著做這項工作時,喪房里的人都失聲哭了,說是娘也只能替爹盡這麼點孝了。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哭的,我只覺得我替爹挨打才委屈呢!

  奶奶坐在炕上不停地流著淚,我不停地用小手給奶奶擦。奶奶的淚就像三寸長的小河川流不息,擦也擦不盡。屋里是靜了,可也空了,爺爺沒有了,大伯總說我們家“天塌了”。為這話我還好好地看了一陣天,天怎會塌了呢?我怎看也沒有看出天塌了的樣子。可是在葬埋爺爺回來的路上,天果然“塌”了,空中飛著大鳥,嗚嗚地叫個不停,翅膀一斜,然後天就塌下了好多莫名其妙的“石頭”在村里炸開了花。我問奶奶說這是“天塌”了嗎?奶奶說是鬼子在“空襲”。我並不知道空襲的意思,我只覺得這才叫“天塌”。

  煙霧遮蔽了日頭,只聽到人聲嘈雜。忽聽嗚哇嗚哇的嚎叫聲從遠處朝我們家來,我和奶奶都嚇得顫栗不止。卻原來是天塌下來的“石頭”,砸壞了給爺爺抬棺材的人。結果死去一人,傷殘一人。死、傷者的家屬不讓大伯了,說完全是因為爺爺才遭的殃。死、傷者抬在我們家,死者的頭被砸掉了,奶奶用白布蒙住,又停在了爺爺原先躺著的地方。傷者的腿砸壞了,疼得像夜晚的狼一樣嚎叫。村人用燒白了秸稈的小灰往傷口上堵,可是血還是不聽話,後來三叔請來了太醫,吩咐幾個後生用繩子勒住一截腿,囂張的血才老實了。家里遭了橫事,全村人擠在屋里,比爺爺的死還要熱鬧。死者是天勝哥的爺爺,天勝奶奶前來看丈夫,中途就暈死過去了。十人五馬抬回家,一直人事不省。

  奶奶顧不得傷心,只有愧疚和慌張了。對大伯說該咋辦咋辦吧。大伯和三叔比爺爺死去時還可憐,逢人就磕頭,說天塌了,又遭了橫事。很多人表示了極大的同情。大伯提出給死者做一頂棺材,全家人披麻戴孝發送,給傷者二鬥玉米的補償辦法。可死、傷者不依。全家人束手無策。東頭溝仇米貴外號叫綠毛龜出來說和,說這年月死一半個人平常得就像踩死一個毛毛蟲,性命賤得不如一根草。多虧死、傷在喪事上,走平道死了的人找誰去,有本事找鬼子去呀!鄰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結了吧。披麻戴孝禮數夠重了。

  死者家屬天勝娘,呸一聲唾了綠毛龜一臉,說你這是放屁還是說話?死人平常你先去死呀。你咋不抱著腦袋往炸彈里鑽?綠毛龜年少氣盛,攏起拳頭就要打,大伯和三叔急忙制止。說先議事,讓天勝娘說說條件咱再商量。

  天勝娘說,天勝爹是跟二狗走了,他爺爺是死了,俺婆還人事不醒,天勝還抵不上事,俺的意思是除去材木裝斂,還得給二鬥凈米。以後大事小情幫扯點也就是了。

  大夥說禮數重了。奶奶說不重就這麼辦,大狗能扛得起這件事。

  死者是安頓好了,可傷者還不依。傷者叫仇英拴,獨子,十八九歲,拐了一條腿,以後的日子不可預測。大伯說那就再加一鬥玉米。傷者說一鬥玉米能吃到死?

  說和的人嘖嘖幾聲:行了行了,一條腿三鬥玉米天價了,到哪里也換不下這價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太過份沒意思了啊。傷者也要一鬥凈米。大伯說行。容俺出去籌借。傷者像得了便宜一樣依了。從此村人叫英拴時前面加了個拐字,叫拐英拴。

  事情處理後,我們的日月艱難得沒法過下去了。大伯本該給爺爺守孝也不能了,過了三天,大伯將大娘和惠蘭姐留在家中守孝,他一個人又接著扛長工去了。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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