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姐呸呸地唾我,突兀地翻了臉,說屈死鬼,你別想用這些陳年老帳取得我對你的寬恕,你滾,你給我滾出去,陰陽有別,說不定俺小拴的死也是你作怪,你想投生找替死鬼是不是?你把我叫走吧,我才不怕死哩。活都不怕,難道還怕死?臘月姐賊亮賊亮的眼睛四處掃描。她被現實傷害著,我被記憶困擾著,而許多記憶的影響都是暗藏的,它是歲月的核心,它們無限期地延續下來,不但延續而且膨脹。臘月姐失控了,頭發倏然豎起來,像風中振臂高呼的蒿草。她咚咚葌葌拍著牆,甚至拿頭往牆上撞……
誰家的牛“哞”地叫了一聲,屋里屋外就更加黑暗起來。我被臘月的仇視壓抑著。她仍然認為她的不幸,與我當初沒有把她爹保佑回來有著極大的關係。這樣的怨恨整整讓我承受了一生。及至今天成了遊魂,她都沒有赦免我的“罪惡”。也許是讓人怨恨慣了,不為自己委屈,只為臘月姐惋惜,好不容易培養了一個醫學博士,卻被人世“消費”了。誰能想到這個時代的消費昂貴到了連身體、名譽、地位、靈魂,甚至臟器都成了商品……我被臘月姐逐出來,晚風吹著我被困惑充塞的心。順著村街尋找久遠的記憶,靜默在村東的貞節牌坊帶著舊年的痕跡,在茫茫夜空下,發出古樸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