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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1847年,站在湖南政界核心圈前

時間:2012-11-20 15:21   來源:

  03 1847年,站在湖南政界核心圈前

  兩大名人爭相攀親

  1846年10月的某一天,在長沙一處宅院內,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睜開了雙眼,口中喃喃自語道:“左季高來了嗎?”站在一旁的學生羅研生連忙回答:“季高正在路上。”“哦,聽說他有了兒子,名叫左孝威,果有此事?”“是的。”“太好了,太好了,告訴他這個孩子應該做我的女婿!就這麼定了。告訴他,不要拘泥于師生關係,勿要推辭!”“謹遵師命!”羅研生剛剛說罷,那位老人便溘然長逝。

  不久,老人的學生們先後趕到,左宗棠也趕了過來。眾人商議後事如何處置,羅研生便代表諸位同學和老師的家人一起商議。“各位,既然季高來了,我們也應該完成師父的遺願了。”左宗棠插嘴問道:“老師臨終前有何遺願?”“季高呀,與你有關。”“與我有關?”“是呀。老師臨終前對我們說,他老人家早就看你日後能高飛,因此,非常想讓你幫助他的子孫。為此,他老人家早就有意將幼女許配給你的孩子。但可惜你一直無子。如今你已經有了兒子孝威,希望你同意兩家結親。”

  “啊?這怎麼可以!不行不行呀。我是老師的學生,如果兩家結親,那就成了親家。這怎麼可以!斷斷不可,斷斷不可!”

  “季高呀,這可是老師臨終之命!現如今老師屍骨未寒,你難道想抗命嗎?”左宗棠一聽,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一位老太太在仆人們的攙扶下來到了屋內。“季高,你就不要推辭了,難道還要讓我為難嗎?”左季高一看是師母,連忙站起身來,抱拳拱手:“宗棠不敢,只是我一個窮教席,怕辱沒了老師呀!”

  “哈哈。季高,你平日的豪情萬丈哪里去了。我看你是龍入淺灘,日後必有飛龍在天的時候。那時候,你不要白眼相視就行了!”

  “誒呀,羞煞我了。師母,小子與……”說到這里,左宗棠也不知該如何言說。按常理,左宗棠應管老師的女兒叫師妹或妹妹,如今結成親家,左宗棠也一時沒有辦法改口。

  當左宗棠處理完老師的喪事之後,立刻前往安化陶家教書。未等左宗棠趕到陶家,賀熙齡將女兒許配給左宗棠之子的消息就已經傳到了陶家。陶夫人一聽非常生氣,便提前找來女婿胡林翼和王師璞商量一件大事。

  “你們都知道,老爺在世的時候,就曾和左先生商量過兩家結親的事情。可左宗棠就是不肯,這是為何?”胡林翼一聽連忙笑道:“母親,我和季高是好朋友,深知此人稟性。此人才學頗高,性情直爽,是個能幹大事的人。但他自幼家貧,其後入贅周家。他志向高遠,生怕別人說他靠人相助而起。”

  “是呀,母親。我看左先生當年婉拒父親提親的理由是真心的。他認為咱們兩家門第過于懸殊,父親乃是兩江總督位高權重,其門生故舊更是遍布天下,而他只是一名籍籍無名之人,他怎敢高攀。”

  這時,胡林翼插言道:“如今,父親已經亡故七載。而且,這七年來,宗棠雖然在名義上是教師,但實際上卻成為了家中的管家。一遇事情,他必首先挺身而出保護您和孩子們。我想,此時提親正合適。因我與他關係過于親近,我們時常以朋友相稱。他如果做了您的親家必然是我的長輩,我怕他更會猶豫,倒不如讓師璞去提親!”

  “嗯。林翼說得對呀。我看等他回來,先暫不提及,因為他和賀熙齡師生情誼頗深,老師新喪咱們暫且先忍耐半年。”

  陶夫人、胡林翼點頭。半年後(1847年),王師璞找到了左宗棠。“季高,你可還記得十年前,南京兩江總督府內陶公之語嗎?”左宗棠一聽先是一愣,其後是一陣沉默。“季高,八年前,陶公臨終,囑你照顧幼子陶桄你可是真心答應?”“當然是真心!”“那好,現在你就應該實現陶公夙願,把女兒嫁給陶桄。這樣,你就可以更好地照顧陶桄了。當年,你不願兩家結親,無非是門第關係。現如今陶公去世八載,門第藩籬已然無存。季高,你還猶豫什麼?”

  最終,左宗棠在王師璞的勸解下同意將長女孝瑜嫁給陶澍的幼子陶桄。時年,陶桄15歲,左孝瑜14歲。

  當左宗棠和陶澍結成親家的消息傳出後,湖南官場以及思想界產生了巨大震動。遍布天下的陶澍門生手下無不側目,其中有兩位只要上過中學的中國人,對他們皆是耳熟能詳。二人聽到陶澍和賀熙齡都與左宗棠結親,全都想見見左宗棠。其中有位叫林則徐的人,三年後終于得緣相見。而另一位則只能與左宗棠在精神上相見了,他的名字叫魏源。

  左宗棠先後與賀熙齡、陶澍結親,特別是後者,作為清代湖南出現的第一位政壇巨擘,陶澍將左宗棠帶到了湖南政界核心圈之前。只要有機會,左宗棠便可跨入其中。前面,對陶澎的地位沒詳細說明,現在我們就不妨介紹一下陶澍這個人。左宗棠日後在為政歲月里所採取的措施,有許多是受陶澍、胡林翼的影響。

  政壇巨擘陶澍與鄉村教師左宗棠

  湖南成為人才大省其實是清朝後期才出現的現象,最早的人才大省是山西、河南、陜西、河北、山東、江蘇、浙江等地。在湖南名士章炳麟看來,隋唐之前湖南能夠稱得上人才的只有蔡倫一人。隋唐開始科舉二百年後,長沙劉蛻才實現了突破,皮錫瑞將之稱為“破天荒”。直到明朝才開始出現了一個小人才高潮,出現了劉三吾、劉大夏、李東陽、楊嗣宗等政治家。

  然而,陶澍的出現才真正帶動了湖南人才群的出現,使湖南終成人才大省。道光年間,出現了陶澍、魏源、賀長齡、賀熙齡、嚴如熤、李星沅、趙慎珍、常大淳、唐鑒、湯鵬、鄧顯鶴、何淩漢、何紹基、羅繞典、孫鼎臣等經世派、改革派的代表人物。

  《中國歷代名人辭典》(南京大學歷史係)中,鴉片戰爭前的名人共3332人,湖南人只有22人。而鴉片戰爭之後的道光時期名人有208人,湖南人就有18人。而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到過陶澍的幫助。可以說,在清代第一位可以影響政局發展的人就是陶澍,他被稱做道光朝第一人才。

  在其手下受其提拔的人有:林則徐、包世臣、龔自珍、鄧廷楨、姚瑩、王鳳生、吳挺、俞德淵、張際亮、盧坤、陳鑾、李鴻賓、陳文述等,除此之外,女婿胡林翼、親家左宗棠更是在晚清叱吒風雲的人物。

  在《清史稿》中,趙慎畛、盧坤、陶澍都為當時名臣:趙慎畛吏治清明;盧坤善于軍事、少數民族問題的處理;陶澍都則善于水利、鹽政。陶澍一生秉持著“要半文,不值半文,莫道人無知者;辦一事,須了一事,如此心乃安然”的人生立世稟條,終成一代名臣。

  其一生功績主要體現在:改良漕政、倡行海運、整頓鹽政、改行票鹽、整理財政、自鑄銀幣、整飭吏治、賑給災荒、興修水利、嚴禁鴉片。他的一生經歷乾隆、嘉慶、道光三朝。

  在為官上,當時的他認為:為官之本,莫重于廉,廉則無私。

  例如,對于兩江總督有一個巨額外快,即兩淮鹽政衙門送的鹽政銀2萬兩,陶澍說“總督養廉(銀)已極優厚”,對于兩淮鹽政衙門的敬奉他是予與拒絕的。從這一點看,他比日後的曾國藩等要廉潔得多。

  在晚清的張佩綸和張之洞看來,湖南之所以在鹹豐、同治年間成為各省實力最強的省份(並影響中國近現代史),其關鍵就在于陶澍。在張佩綸眼中,能夠稱為人才的只有9個人,湖南人就有6個。其中陶澍為首,其後五人為:魏源、賀長齡、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而深受陶澍提攜的賀熙齡也是影響深遠的人物。左宗棠、羅澤南、江忠源、胡林翼等都曾受教于賀熙齡。

  左宗棠與陶澍的關係起源于賀氏兄弟。自1830年左宗棠與賀長齡相見,賀長齡經過長達半年多的觀察便將其視為國士。之後,自1831年推薦給了兄弟賀熙齡之日起,左宗棠就與陶澍、賀氏兄弟、林則徐、魏源一脈產生了交集,進入了經世致用學派的人才儲備庫。

  1835年,左宗棠會試本來已經成功,但因為湖南的名額超編,作為湖南進士名額的最後一名的左宗棠被無情地刷了下來。對左宗棠青睞有加的湖南巡撫吳榮光便推舉他為醴陵淥江書院山長(相當于現在的校長兼主講老師)。

  1837年,兩江總督陶澍前往江西閱兵,順便回家掃墓,路過醴陵。知縣立刻請來左宗棠寫對聯歡迎陶澍蒞臨醴陵視察工作。左宗棠的對聯是“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恰是這幅對聯讓左宗棠獲得了陶澍的喜愛,特請左宗棠一聚。哪知左宗棠的狷狂之態顯露,任憑知縣苦苦哀求就是不見。

  左宗棠的理由很簡單:“他做他的總督,我做我的山長。他想見我,就來看我好了。我無求于他,為何要去見他。”

  看到左宗棠如此高傲,一心想溜須拍馬的知縣老爺頓足捶胸,深感不安。其實,左宗棠並非不知陶澍是何許人也。

  陶澍乃是嘉慶道光年間的重臣,湖南官界、知識界的領袖。陶澍並未惱怒左宗棠的舉動。第二天便前往書院與左宗棠見面交流。通過交流,陶澍對左宗棠刮目相看,引為忘年交。1838年左宗棠第三次會試失敗後,前往兩江總督府看望陶澍。二人相約日後由左宗棠輔助陶桄學業並有意結親,左宗棠答應了前者卻婉拒了後者。次年,陶澍病故。賀熙齡命左宗棠遵照陶澍臨別囑托照顧幼子,前往陶家教授陶桄。

  此時,左宗棠面臨一個選擇,賀長齡在1838年到1839年間數次寫信邀請左宗棠前往貴州。那時,賀長齡任貴州巡撫急需人才,他也知道左宗棠經濟困難,便給予高額聘金請左宗棠做他的幕府。然而,左宗棠一是已經答應陶澍做陶桄的先生,二是前往貴州之後無法照顧一家老小。為此,經過仔細考慮之後,左宗棠婉拒了邀請,繼續前往安化教書。

  品學為湘中士類第一

  自1939年左宗棠在安化教書以後,除了幫助陶家在鄉間處理瑣事、專研仕途學業、照顧家庭之外,左宗棠把時間主要放在了研習經世致用之學上。在1846年、1847年左宗棠相繼與賀熙齡、陶澍結親之後,1848年,他再次迎來了一個踏入仕途的機會。

  那一年,左宗棠的朋友兼晚輩胡林翼任貴州安順知府。陶澍的愛將林則徐于1848年被任命為雲貴總督,因為胡林翼曾經常在岳父面前誇讚林則徐,而且林則徐和胡林翼二人的私人關係非常好,所以胡林翼便舉薦左宗棠前往林則徐的幕府中任職,並告訴林則徐,左宗棠“有異才,品學為湘中士類第一”。

  可這時,大嫂要為兒子左世延完婚。大哥左宗棫已亡故整整25年了,二哥左宗植又身在外地,作為叔叔的左宗棠必然得為侄兒的事情忙前忙後。因此,左宗棠只好忍痛婉拒了這次邀請。然而,1850年2月初的一天,左宗棠平靜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自左宗棠在1843年建柳莊之後,左宗棠便雇了一些人開始在柳莊進行農業實驗。在陶家待一段時間後,他就會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在回家休息的這段時間內,他每天早晚都在田壟上視察農作物的生長情況,並為此自號湘上農人。經過實驗,左宗棠認為此處宜種茶樹,並為此號召周邊農民種茶養蠶。因此,湘陰到了現在也是湖南的一個產茶區。其間,左宗棠的功勞不可小視。

  鑒于當時的農學家偏重理論缺少實踐的毛病,左宗棠親自動手歷經兩年時間寫成了一部《樸存閣農書》。可惜,因為戰亂等原因這部書已經丟失。但他在農學上的見識毋庸置疑。他也深以為傲,並對同學們說農學是他諸多學問中最好的。

  可自1845年後,湘陰地區連年發生大旱;1848年又逢大水,連續陰雨引發洞庭湖大水。洪水過後已經到了冬天。左宗棠在家中慨嘆今年又將挨餓,想來想去,左宗棠決定出去遛遛。

  湘江夜話:得見天人林則徐

  正當他出了柳莊走在田間時,突然聽到遠處戰馬奔馳、嘶叫之聲。循聲望去,只見一騎從南方飛奔而來。左宗棠停步觀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是陶家發生了什麼事兒?”正在他思索之間,快馬已到面前。一名軍卒問道:“請問這里是柳莊嗎?”

  “是呀,有何事?”“請問,左宗棠左先生可在莊中?”“在呀,正是在下。”“哦,原來您就是左先生,失敬失敬。我是林則徐林大人的侍衛,林大人現在已經到了長沙,特請先生一會。”

  “啊?”左宗棠聞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從與賀氏兄弟相識之日起,他就經常聽到他們提及林則徐這個名字。自從1839年作為陶澍家教席之後,他有機會瀏覽陶澍的藏書、奏章,認真閱讀了陶澍與林則徐之間的來往書信,左宗棠深深地被林則徐的才識所折服。加之胡林翼是林則徐的手下,他又近距離地聽到了不少林則徐的事跡。為此,左宗棠這位自視才高的人對林則徐也是佩服至極,將林則徐視為“天人”。

  左宗棠萬萬想不到,作為封建大吏、經世致用學派的主要代表、世人眼中的民族英雄的林則徐竟然能召見一個村野鄉夫、小小的私塾先生。激動之下,左宗棠連忙收拾行李告別妻子前往長沙。

  1850年1月3日,雲貴總督林則徐因病回福建,期間停靠長沙休息。湖南文武官員聽說馳名天下的林則徐來到紛紛前去拜會,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林則徐竟然對他們置之不理。江邊各類大轎涌動、人頭攢動。百姓們聽說林則徐到來,也紛紛前去一睹風採。而這時,一個個子不高略顯體胖的人,拿著自己的名帖左擠右鑽地來到了江邊。

  “站住!何人?”一名軍士蔑視地問道。“我乃湖南舉人左宗棠!”“啊?左先生?哦,好好,您等等,我立刻去通報,您先進來。”軍士滿臉堆笑地說道。這一舉動,令在場的湖南文武官員以及富商豪族們大吃一驚,紛紛交頭接耳道“欸,這個人誰呀?這麼大的面子。我們的名帖遞上去了連送都不送,可這個窮書生一來就送進去了,這是誰呀”“他?他好像是陶澍陶大人、賀熙齡賀大人的親家左宗棠。”“哦,原來如此。沒想到他是個窮書生呀!沒想到,沒想到!”

  正在眾人交頭接耳之際,軍卒走了出來,高聲說道:“林大人只請左宗棠左先生一人進船交談,請各位大人、士紳回去吧。今天林大人身體不適,明天就要啟程回福建需要多休息。”

  左宗棠進入船艙之後,只見一位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增之一分則胖減之一分則瘦,氣宇軒昂的男子。此人身著便服,滿臉笑容,站在會客室內。在他旁邊站著兩個年輕人,經兵卒提醒,左宗棠才知道是林則徐父子三人,連忙施禮。自此,二人開始了湘江夜話。

  2005年9月在長沙市瀟湘大道上,出現了這尊巨型《湘江夜話》雕塑。該雕塑由湖南省雕塑院雕塑家肖小裘、賀仁寰用青銅鑄造,雕塑總高3.2米。展現了林則徐與左宗棠

  見面時,林將重任托付給左的片刻。

  為了紀念這一偉大事件,2004年長沙市在二人會面的江邊岸上復制了當時的情境。當然,林則徐那時的船是一艘高大的官船,長沙市政府改用一艘小船展現當時的情況。那一夜,左宗棠至死難忘,他的曾孫左景伊先生在《我的曾祖左宗棠》一書中談到,左宗棠回憶那夜的情形時非常激動。

  “那天晚上,江面上的清風吹起一片片浪花,擊打著柁樓,嗝吱嗝吱地響了一夜,它似是一曲美妙的伴奏,與談話聲相互應答。我們坐在船窗下,一直談到東方發白,曙鼓頻敲,才互相告別。”

  為了更好地恢復當時的場景,我們不妨做一下情景再現。雖然不能做到字字還原歷史,但其精神想必不會出現大錯。文內對話,為了照顧讀者,一些名人應該以字或號相稱者仍然按名來記述。

  “林大人,鄉間村夫能有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哪里,聽林翼經常提及你才學高深,一直很想相見,不想今日才能得以會面,真是可惜。”

  “林大人身染貴恙還望多多保重呀。”

  “多謝多謝。則徐當年有負聖望一直自責,發配新疆數年間風雨勞頓壞了身子。”

  “大人當年虎門銷煙大長國人志氣,宗棠雖處鄉間,但也猶感振奮。若不是琦善等人一味懼怕敵人,消極避戰,當年一戰若以全民相抗,戰局絕不似當年那般萎靡。”

  “是呀。想我中華泱泱大國,只要全民一心竭力抗敵,任世上再強之敵也不能壞我長城。當年乃至今日,中英雙方雖在槍炮方面有很大距離,但只要戰略得法必能大勝。”

  “大人所言極是。戰爭之時,宗棠常與恩師熙齡互通書信,又與禦史黎光曙交換戰局請求朝廷採納我的意見。哎,只可惜宗棠人微言輕不能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林則徐微笑著看著左宗棠,“這些事情我後來都知道了。聽說你當時寫了《料敵》《定策》《海屯》《器械》《用間》《善後》六策。你認為當時如果我們要戰勝英軍該怎麼辦?”

  “林大人,英軍勞師遠徵,其補給自然艱難,其佔領地域雖廣但必用軍隊維護秩序,能夠抽調對我作戰者必不多,至多不過五萬。至于槍炮方面,澳門內的葡萄牙人與中國通好,可讓其幫助中國購買槍炮以彌補不足。同時,廣泛聯絡各國襲擾英軍補給。做好對敵情報、偵查工作。自明朝倭寇泛濫,水師疲于應付,難以剿滅,正如北部草原之敵騎兵—聚散驟然一般,必應嚴守各地,找一地與敵決戰方可。

  若不能勝敵,可效倣康熙年間對鄭氏作戰方式,引海民內退。雖損失頗重,但敵必登陸與我作戰。此時,發動民眾與敵周旋,並廣泛布置漁民、水勇,以輕舟盛硫黃,以夜色為掩護突襲英軍。”

  古今之戰,並非敵強必勝。然我與英弱在槍炮,而其他方面皆強。我軍以逸待勞佔據天時地利與人和;敵軍補給困難,我軍背靠廣袤土地以及億萬百姓……”

  林則徐點了點頭,“你的這些想法非常對,特別是動員民眾與敵相戰這一點非常好。朝廷內偏偏有一些人,認為百姓乃是烏合之眾,殊不知,此時的軍人更是不堪一擊。我朝自康熙年後,雖偶有打仗,但全國范圍內的軍事戰爭已然消無。我國百多年來貪享太平,朝廷上下畏戰者頗多。聖主一時被蒙蔽,聽信讒言,終至大辱,實在不幸呀。當年,我聽賀二兄談及你的這些想法,我還以為必是他誇大其詞,今日一見方知你果有才學。旁人皆為八股而忙,你為何對軍事如此精通?”

  “不瞞大人,宗棠21年前17歲那一年(1829年),偶然從書市內購得兩本書,其一為顧炎武的《天下郡國利病書》,其二為顧祖禹的《讀史方輿紀要》,自此便開始鑽研經世致用之學。因此,越來越感覺八股只是為官的工具而已,不能成為治國平天下的工具。治國需要實學而非虛學,因此,我對農學、地理學、工程技術、經濟等的興趣越來越大。”

  “除了這兩本書外,你還讀了些什麼?”

  “起初,我主攻地理。我想為政者必先知曉天下,因此,先後閱讀了齊南召的《水道提綱》,賀長齡的《皇朝經世文編》等。後來,我又找到了幾十本地理書籍和圖冊,繪制了古今歷史地圖集。”

  “哦?真是有心人呀。”林則徐顯出了某種興奮。“那你知道新疆嗎?談談你對新疆的看法。”

  “大人,新疆雄踞我國西北,新疆、蒙古、西藏三地相連,新疆動,蒙古、西藏二地則動,整個北部、西部邊疆將頃刻間戰火紛飛。而蒙古動則東北、直隸(京津冀)則成前線,新疆動陜甘(即今天的陜西、甘肅、寧夏、青海)亂;西藏動,雲貴川則大震。因此,新疆之地位實為北部、西部邊疆核心之地。新疆穩,蒙古、西藏則不能連成一片,邊疆烽煙即使起也不會傷筋動骨!”

  林則徐聽罷,連連點頭。“你對新疆為何如此熟悉?你認為,新疆用兵的關鍵是什麼?”“糧草。道光十三年,我與兄長進京會試之時,便寫下了《燕臺雜感》

  八首,其中有一首雲:西域環兵不計年,當時立國重開邊。囊駝萬里輸官稻,沙磧千秋此時田。置省尚煩他日策,興屯寧費度支錢。將軍莫更紓愁眼,生計中原亦可憐。”“哦。你17年前就知道龔自珍新疆建省的建議了?”“對于新疆問題,龔自珍龔大人的議論頗多,但我認為深度不夠,不能讓人明了該怎麼辦。魏源魏大人和徐松徐大人的諸多觀點我極為讚成。新疆用兵重在糧草,因此,必須要屯田解決糧食問題。除此之外,最為關鍵的就是運輸供給問題。那次去京城,我還專門拜訪了徐松徐大人,我們交談甚歡,他還送了我一本他寫的《西域水道記》以及其他一些有關新疆的書籍。”

  林則徐聽罷點了點頭。“看來你的見地頗高呀,點出了問題的實質。在新疆的幾年里,我充分認識到了新疆的重要性,並明確了我國最主要敵人到底是誰。”

  “誰?”左宗棠驚奇地問道。

  “沙俄!”林則徐說道。“自康熙朝,我國與沙俄簽訂了《尼布楚條約》之後,沙俄並吞我國領土之心一直沒有停過。如今,胃口越來越大。我想,如果中國再逢變亂,沙俄必張口吞噬我國土地。

  “朝廷內有許多鼠目寸光之輩,常說新疆乃不毛之地。新疆地廣人稀、土地肥沃,例如南八城如果興修水利、廣種稻田,其富饒程度絕對不會輸于東南。”

  …… 

  此時,天已放亮。左宗棠和林則徐交談卻越來越歡。最終,林則徐做了最後陳述,“八年前的那場敗仗(第一次鴉片戰爭),雖然我國受到大辱,但並未傷筋動骨。只要‘師夷長技以制夷’,敵人槍炮好我們迎頭趕上,再在戰略戰術上詳細籌劃,我國必然一雪前恥。如今,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日後雪恥的工作就要看你們了。張亮基、胡林翼、黃惺齋(1796年-1863年)都是我的得力幹將,日後你要與他們多多聯係。我看你對新疆極為重視,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願將我在新疆收集到的各種資料交給你,包括山川、水利、邊防、各種情報以及沙俄在新疆及周邊地區的活動等。望這些對你今後的作為會有些許幫助!”

  “多謝大人。”

  “臨別前我贈你一副對聯,希望你多加斟酌,在學問上更進一步。另外,科場不利,你也不用挂懷,真正的人才國家總會用的。好好學習吧,活到老學到老嘛。”說罷,林則徐命兒子拿來筆墨紙硯,為左宗棠寫了一副對聯,聯曰:

  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

  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左宗棠萬萬沒有想到,此一見既是第一次又是最後一次。林則徐回到福建後沒有多久,太平天國運動爆發。1850年10月中旬,林則徐出發前往平叛,11月22日便死在了路上。林左一見,對于林則徐來說可能算不得什麼,但對于左宗棠來說則是永世難忘。自此,他便將林則徐當做人生之師,並將此次談話中的諸多內容實踐于日後的軍旅、政治生活中。

  左宗棠的一生深受經世致用之學的影響,而該學說的領軍人物幾乎皆為抵抗派,例如林則徐、包世臣、魏源等。因此,左宗棠的骨子里就有了一種倔強的抗爭基因。

  對于林則徐的崇拜,左宗棠保留到了人生最後一刻。他稱林則徐為“天人”,對其推崇備至,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他對胡林翼曾說過:“只要是稍懂一些天下道理的人就知道林則徐大人。我身在深山陋巷,大人肯定不知道我,但我卻對大人仰慕十多年了。”

  在左宗棠七十一歲高齡督戰中法戰爭、高呼渡海作戰的前一夜,親往林公廟祭奠自己的人生之師林則徐,希望此戰能夠一雪前恥。

  他不但對林則徐推崇備至,對另一位抵抗派的領軍人物包世臣同樣十分敬佩。1874年《包慎翁遺書》刊行,已為封疆大吏的左宗棠竟以罕見的語氣寫信給朋友,“敬乞購一全部見寄”。

  買山而隱,靜待時機

  左宗棠才學雖然廣博,但因並未考取進士,只能做些低微的工作,例如史管的抄寫員,混在機關十幾年後,關係弄好了,上下打點下可能就能當個知縣。而這顯然不能滿足左宗棠的心願。因此,他寧可結草廬于鄉間也不去當小官吏。經過三次會試的失敗(1833年、1835年、1838年),左宗棠已經斷了功名之心,開始一心一意專攻學問。

  隨著學問的加深,左宗棠歸隱的心越來越重。太平天國前期,左宗棠甚至有意買山而隱。而現實往往這樣,當你爭的時候偏偏不給你機會,當你不爭的時候卻偏偏給你機會。

  他留給世人最明顯的性格特徵便是:狷狂。而狷狂的人在政界是無法生存的,那為什麼他會有日後的成績呢?

  我們先看看他的狷狂。

  左宗棠1835年第二次會試失利後,面對高中進士的同鄉仍是一臉孤傲的表情。並言說,他與同鄉考中進士的人之間的區別在于:“迢遙旅路三千,我原過客;管領重湖八百,君亦書生。”意思是說雖然你中了進士,你這輩子仍不過是個書生而已。

  左宗棠不僅出身低微,而且做了令每個男人都難以啟齒的上門女婿,更是一位中國近代史上脾氣相當的壞、性格相當乖張的狂妄之人。以如此劣勢,竟成就一番偉業!何也?勢也。可以說,沒有太平天國運動,就不會有日後左宗棠的飛黃騰達。

  沒有命運的安排,他的一生也將是碌碌無為;沒有才能,即使給了他展示的機會,他的一生也頂多是小有成就,終將淹沒在浩瀚的歷史大海中;沒有狷狂的心,他不過是另一個總是卑躬屈膝、一心認定中國必敗的“李鴻章式”的人物,晚清歷史上就會僅有朵朵陰柔烏雲,而沒有一道陽剛壯麗的彩虹。

  對于國人來說,太平天國運動是一場災難,但對左宗棠個人來說卻是命運的轉折點。這種命運是悲是喜,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為那個時候的左宗棠已經對晚清政府極為失望,所以當太平軍興盛之時,左宗棠竟然沒有像老同學羅澤南、好朋友江忠源、親友胡林翼那樣迅速作出決定報效朝廷,剿滅太平軍,而竟然奇怪地沉默起來。最終,致使清朝的最高統治者鹹豐皇帝發出嚴厲指令:要麼出來做事,要麼殺掉他以防後患。

  左宗棠在太平天國運動風起雲涌之時所持有的態度,令許多人相信他曾拜見過太平軍內重要的人物,或者翼王石達開,或者東王楊秀清,甚至是洪秀全本人。那麼,在太平天國運動前後,左宗棠都在做什麼呢?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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