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第八章

時間:2012-06-27 06:53   來源:中國臺灣網

  事情結局是這樣的:警察不會幫我的。是妄想症也好,不是也好,我的父親都是對的:執法機構是一個係統。它的存在是為了幫助受害人,抓住作姦犯科者,推動重要警官的職業發展。目擊證人、透露消息的人——我們不過是沿路的餌料,是不可避免要被這個巨大的官僚機器碾成泥的一次性消費品。我可以整天坐在電話旁,等待那個永遠不會打來的電話;或者我可以自己去找多麗彼得拉切利的下落。

  我的書桌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碎布片、窗簾設計的草圖和客戶提案,對于稍微有些生活氛圍的公寓來說這都再正常不過了。我把所有這些攏在一起,轉移到咖啡桌上,堆成了岌岌可危的一大堆。現在我可以看到我要找的東西:我的筆記本電腦。我啟動了電腦然後開始幹活。

  第一步,是美國國家失蹤與受虐兒童援助中心的網站。我首先看到的是上周宣布失蹤的三個小孩的照片:一個男孩,兩個女孩;一個是西雅圖,一個芝加哥,另一個是聖路易斯。三個城市我都待過。

  我有時懷疑是不是這最後要了母親的命,就是無論我們逃得多遠,我們最終的結果都是再次逃跑。嚴格說來,根本沒有一處地方可以安全地將小孩養大成人。犯罪哪里都有,注冊的性犯罪者哪里都有。我知道,因為我查過數據記錄。

  美國國家失蹤與受虐兒童援助中心的網站有它自己的搜索引擎。我輸入了“女”,“馬薩諸塞”,和“25年內失蹤”。我點擊箭頭開始搜索,然後靠到椅背上,吮著我的大拇指。

  貝拉吞下了她的晚飯,從小廚房里跑出來,哀怨地盯著我。去跑步,她的目光在說,去外面,拿上皮帶,這很好玩。

  貝拉是一只七歲的純種澳大利亞牧羊犬,四肢細長、體格健美、白棕藍三種毛色相間。和很多澳大利亞牧羊犬一樣,她的眼睛一只藍一只棕,這使她有了一種討人喜歡也常為其所用的古怪神情。

  “等一下。”我告訴她。

  她嗚嗚地哀號著,當這個也不起作用時,她就撲通一聲倒在地板上,氣急敗壞。四年前一個客戶把貝拉作為賬款給了我。貝拉剛剛咬壞了這個女人最鐘愛的一雙Jimmy Choo 的高跟鞋,而且她也受夠了貝拉容易興奮的毛躁脾氣。老實說,澳大利亞牧羊犬並不適合在公寓里養。如果你不讓它們有事可做,它們就會給你惹禍。

  但是貝拉和我相處得還不錯,主要可能是因為我喜歡跑步,而貝拉雖然已經進入狗的中年階段,但一口氣躥出六英里對她來說也是不在話下。

  我要趕快把她拉出去,否則我就要損失我最喜歡的抱枕或者是最中意的一匹布。貝拉總是知道如何明確地表達她的意願。

  搜索完成。電腦屏幕上是一列滾動出現的明亮、快樂的臉蛋:校園里的照片,家庭相冊里的特寫。失蹤兒童的照片總是顯得他們很開心,目的就是讓你覺得更心痛。

  搜索結果:十五個。

  我伸手拿起鼠標,緩慢地向下拖拉著:安娜、吉塞拉、詹妮弗、扎妮卡、桑迪、凱瑟琳、凱蒂……

  我不忍心看她們的照片。即使我對父親深表懷疑,我也總會想自己會不會成為她們其中的一員,如果我們沒有搬家的話,如果他不是那麼執著的話。

  我又想起了那個項鏈。它是從哪兒來的?還有為什麼,哦,為什麼,我要把她給多麗呢?

  她的名字沒有出現在名單上。我松了一口氣。貝拉豎起了耳朵,擺著尾巴,感覺到了緊張狀態的解除和開始我們日常晚間活動的可能。

  但隨後我注意到了日期,沒有一個是九七年以前的。盡管搜索不限制時間,但數據庫可能沒有那麼久的資料。我又開始吮我的大拇指,做著權衡。

  我可以打熱線電話,但那可能會引發更多的問題。我更喜歡網絡搜索的匿名性。好吧,至少表面看來是匿名的,天知道層出不窮的間諜軟件,或者是政府老大哥,或者至少是營銷大機器是不是在跟蹤著我的每個舉動。

  我知道還有一個網站可以試試,我不怎麼去那兒,那兒讓我傷心。

  我在因特網搜索引擎中鍵入:www.doenetwork.org。兩秒鐘之後,我進入了頁面。

  Doe Network主要處理舊的失蹤案,它將在某處發現的只剩累累白骨的屍體和另一處司法備案的失蹤人口報告之間進行匹配,它的箴言是:“破解謎案永遠沒有時間限制。”

  這個念頭讓我坐著打了個寒戰,一只手握緊了裝著母親骨灰的小瓶,另一只手在搜索關鍵詞中輸入了:馬薩諸塞。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我有點眩暈:同一個男孩的三張照片,第一張是他十歲的時候,後面兩張分別是年歲增長到二十和三十五歲時可能的模樣。他在一九六五年失蹤,已推斷為死亡。前一分鐘他還在院子里玩,下一分鐘就不見了。一名在康涅狄格服刑的戀童癖聲稱雞姦並謀殺了這個孩子,但是記不起屍體埋在哪里,所以這個案子一直沒有結。這對父母現在瘋狂地想要找到他們兒子的遺體,就像他們四十年前那麼瘋狂地想要找回自己孩子一樣。

  我在想這對父母看到這些隨年歲增長的照片時會是什麼感受。看一看他們的兒子長大後可能的樣子,如果當時母親沒有進屋接那個電話,或者父親沒有蜷在車底下更換潤滑油。

  搏鬥,我的父親總是告誡我。百分之七十四遭綁架並被謀殺的孩子在被綁架後的頭三個小時就會遭到殺害。要活過頭三個小時。不要給那個雜種任何機會。

  我在哭,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不認識這個小男孩,他極可能四十年前就已經死了,但我可以理解他的恐懼。每次父親開始給我上課或是訓練的時候,我都能感到這種恐懼。搏鬥?當你是個五十五磅的孩子,對手卻是個兩百磅的男人,你到底能做什麼去改變結果?父親也許有他的幻想,但我一直是個現實主義者。

  如果你是個孩子而有人想傷害你,你的結果可能就是:死掉。

  我又轉到另一個案子:一九六七年。我只看了日期,沒有看照片。我又點擊了五下,然後是一九八二年九月十二日。

  我盯著多麗彼得拉切利,我看著她年歲增長到三十歲的照片,仔細讀著案例分析,看看我最好的朋友到底出了什麼事。

  然後我走進洗手間,一直吐到什麼都吐不出來了為止。

  過了一會兒,二十、四十還是五十分鐘,我不知道,我一手拿著皮繩,一手拿著泰瑟槍。貝拉在我腳邊蹦來蹦去,催著我趕快下樓。

  我將皮繩套上她的脖子,然後我們開始跑步,我們一直跑啊跑啊跑……

  等我們回到家,已經過了整整一個半小時。我想我已經平靜下來了,我感到有點冷,甚至是冷靜。我仍然保留著家里的行李,我可以立即打包走人。

  但是之後,我又打開了電視新聞。

  鮑比晚上九點剛過就到了家。因為有任務在身,所以他只有大約四十分鐘的時間洗澡、吃飯、喝杯可樂,然後要趕回羅克斯伯里。不幸的是,南波士頓的停車場可不這麼想。在他失去耐心前,他終于在距離他家房子八個街區外的地方找了個地兒把車停到了路邊。波士頓警察會十分樂意給一名州警察開罰單的,所以他的處境相當危險。

  一個驚喜是:他的一位房客,希金斯太太給他留了一盤小甜點。“看到新聞了,保持體力。”她的留言條寫著。

  鮑比深有同感,晚餐就從一塊檸檬方蛋糕開始。接著三塊是在整理散亂在地板上的郵件時吃的,有賬單、租金支票的重要信件被挑出來,其余的就放在那兒了。

  還有一塊是邊走邊吃的,他已經嘗不出什麼味了。他一直走過狹長的走廊,來到房子後面的臥室。一只手解開襯衫的扣子,另一只手掏空褲子口袋里的東西。然後他脫掉襯衫,踢掉褲子,穿著米黃色短襪和緊身白短褲就直奔那間貼著藍色瓷磚的小洗手間。他把淋浴開到了最大。加入行動組這些天來他能想到的最舒服的事情之一——回家洗個痛快的熱水澡。

  他在滾燙的水霧下面站了很久很久,吸收著這些蒸汽,讓它滲入自己的每個毛孔,像往常一樣,希望能將恐懼衝掉。

  過激的畫面在他腦里走馬燈似的變換著。六個女孩,緊貼著透明垃圾袋的木乃伊般的面孔。十二歲的凱瑟琳的舊照片,餓得凹陷下去的蒼白的臉,眼睛的瞳孔因為獨自在黑暗中被困了一個月而變得又黑又大。

  當然,還有其他他被迫要看,並且余生可能都要不停看見的畫面:凱瑟琳的丈夫——吉米加農在被鮑比的步槍打得腦袋開花前那一剎那間臉上的表情。

  兩年了,鮑比仍然每周要夢到四五次那次槍擊的場面。他想著有一天可能會變成一周三次,然後一周兩次,然後如果運氣好的話,他可以減少到每個月三到四次。

  當然,他也做過心理咨詢。他仍然和他以前的副隊長見面,他是他的導師。他甚至還參加了一到兩次同是卷入嚴重事件的警察互助小組的集會。但對他來說,這些都沒有用。奪走一個人的生命,你就不一樣了,就這麼簡單。

  你仍然要像別的人一樣,每早按時起床,一次一只褲腿地穿好褲子。

  有些日子還不錯,有些日子很糟糕,而剩下的那麼多不好也不壞的日子就什麼也不是了,僅僅只是生存,僅僅只是做好本職工作。也許蒂蒂是對的,也許真的有兩個鮑比道奇:槍殺案發生前的和發生後的。也許,不可避免,事情就是這樣。

  鮑比一直開著淋浴,直到水開始變冷。擦幹身子,他瞄了下表,只剩下一分鐘吃晚飯了。晚飯是:微波爐雞塊。

  他將兩塊泰森雞胸肉塞進微波爐,然後回到蒸汽騰騰的浴室,開始刮臉。

  現在他已經正式遲到五分鐘了。他穿上幹凈衣服,打開一罐可樂,將那兩塊熱騰騰的雞胸脯放到紙盤上。然後犯了第一個錯誤:他坐下了。

  三分鐘後,他在沙發上睡著了,雞塊掉到地板上,紙盤在膝蓋上被壓得皺巴巴的。過去五十六小時里只睡了四個鐘頭就是這樣的後果。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驚醒,頭還有點暈,找不著方向。他伸出手找他的步槍,老天,他需要他的步槍!吉米加農要來了,要用他白骨累累的手抓住他了。

  在這個景象從他腦子里消逝前,鮑比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他發現自己站在寓所的正中央,像拿槍一樣拿著油乎乎的紙盤指著電視機。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憂慮的噩夢。

  他從一數到十,然後又慢慢地數回到一。這樣重復了三次,直到他的脈搏恢復正常。

  他放下皺巴巴的紙盤,從地板上撿回那兩塊雞脯肉。他的胃在咕咕叫。三十秒法則,他想,然後就用手抓著吃了起來。

  鮑比第一次遇見凱瑟琳加農的時候,是一個被召到家庭糾紛現場的狙擊手——報告說有一持槍丈夫挾持了妻兒。鮑比在加農家對面找了個高位,通過瞄準具俯瞰著整個形勢,這時他看到了吉米,就站在床邊,揮舞著手槍,叫得聲嘶力竭,以至于鮑比都可以看見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然後凱瑟琳進入了視線,她把四歲的兒子內森緊緊抱在胸口,雙手捂住他的耳朵,讓他的臉貼向她,好像是要為他擋住這不堪的一幕。

  形勢變得更糟了。吉米從凱瑟琳懷里奪過孩子,將孩子推出房間,遠離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然後他將槍指向了他妻子的頭。

  鮑比從他的里奧波特牌瞄準具放大的世界里讀懂了凱瑟琳的嘴型:

  “現在要怎樣,吉米?還有什麼?”

  吉米突然笑了,看到那樣的笑容,鮑比很清楚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

  吉米加農扣緊了扳機上的手指。而在五十碼開外,在鄰居的聯體別墅中一間漆黑的臥室里,鮑比道奇開槍打倒了他。

  射殺之後,鮑比毫無疑問犯了幾個錯誤。一是他開始酗酒;然後是他單獨見了凱瑟琳,在當地博物館。這很可能是他最具自我毀滅性的舉動。凱瑟琳加農很美、很性感,一位對鮑比將她患虐待狂的丈夫早早送入墳墓而心懷感激的寡婦。

  他和她有了關係,不是蒂蒂和其他大多數人以為的那樣,不是身體上的;而是感情上的,這或許更糟,也是鮑比不想多費口舌向別人澄清的原因。他越過了底線,他關心凱特,當她周圍的人們開始以可怕的方式接連死亡時,他擔心她的生活。

  事實證明,這些是有理由的。

  直到今天,蒂蒂還爭辯說凱瑟琳加農是波士頓最危險的女人之一,這個女人很可能(雖然他們還缺乏有力的證據)一手設計了她丈夫的被殺。直到今天,無論什麼時候鮑比想到她,他看到的多數都是一個絕望的試圖要保護自己小孩的母親。

  一個人可以同時是崇高和無情的,自我犧牲和自私的,可以真的富有愛心,同時又是個鐵石心腸的殺手。

  蒂蒂有充足的理由憎恨凱瑟琳,鮑比很理解。

  現在鮑比把紙盤扔了,捏扁了可樂罐,扔進了可回收垃圾箱。他收起車鑰匙,心想著即將而來的將會是多貴的一張停車罰單。突然,電話響了。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然後看了看鐘。晚上十一點十五分,他知道會有什麼事,然後他拿起了電話。

  “凱瑟琳。”他平靜地說。

  “你究竟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歇斯底里地叫喊著。

  鮑比明白,媒體終于知道了真相。

編輯:劉瑩

相關新聞

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