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謀而合
一 兩虎相爭,歹毒者勝
前面說到,20世紀90年代初期,國際政治、經濟形勢發生劇變。影響最大的,就是蘇聯解體。
這除了讓美國那巨大的軍事壓力忽然卸下外,也讓它得以擺脫無休止的軍備競賽帶來的巨大痛苦:銀子流水一般出去,卻連個響聲也聽不見,而最讓人痛苦的,就是那讓美國人自己看見都發愁的10000多件核武器和龐大的常規武庫——光日常維護費用,就是個天文數字。
更加可喜的是,日本經濟帝國也垮了。歐美兩家誰也顧不上理睬對方,趴在“日元經濟圈”的屍體上,狠狠地喝飽了血,吃夠了肉!
這雙份的紅利,讓雙方都各自消停了幾年。其間,它們平心靜氣,理順、改革內部經濟結構(如美國,在搞信息技術主導的“知識經濟”),或者忙于自身組織的擴張(如歐洲,在準備歐盟的擴大和迫在眉睫的歐元區建設)。
恰如同亞馬遜森蚺,在吞噬短吻鱷後,需要靜養很長時間,慢慢消化吃下去的血肉。半年內,森蚺就不必再進食。
然而,到20世紀90年代末,紅利已經吃完,“森蚺”需要再次尋覓獵物和犧牲品了。
美歐環顧四周,發現這個星球上,大國(日本、巴西、阿根廷、俄羅斯)都被吸幹了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已經沒有吸血的價值。唯一的犧牲對象,只有對方。
于是兩強難免惡戰一場。
歐洲實力弱,于是取守勢:1999年元旦,建立歐元區,企圖通過加強歐洲自身的經濟整合,增強自身在角逐中的實力。
然而,美國通過利用歐洲急于驅逐俄羅斯在巴爾幹勢力的心理,以北約的名義,在歐洲心臟點燃了“火藥桶”。歐元區頓時受到重創:資金大量外流,流入了最後一個“安全港”——美國。
二 泡沫沒有破裂,反而更大了,于是有人提出“泡沫有理論”
于是,在忽然涌入的巨量歐元資金的推動下,本來已經被日元資金和其他資金吹得泡沫橫飛的“知識經濟”(或者叫“互聯網泡沫”),在1999年不但沒有崩盤,反而玩起了最後的瘋狂。
實際上,巴菲特1999年就發出了警告,稱納斯達克泡沫已經非常危險,且即將破裂。 然而,他似乎錯了。就在這一年,流入納斯達克股市的資金量忽然變得更高,並且一直維持下去,這一資金流將本來已經泡沫橫飛的納斯達克指數從讓人眩暈的3000點,一路上推到了5048.62點。追究資金的來源之時,我們不能不將注意力轉向當日世界上發生的一樁大事件——科索沃戰爭。它足以令全球資本流動方向發生徹底的大轉折:從美國之外最後一個安全投資地(歐洲)出逃,流向美國。
一位當日在美國從事IT行業的中國留學生,這樣描述了當時的情形:
在那美好的年月, IT人才供不應求。好多(中國)留學生轉行學計算機畢業後,一簽合同就是年薪十萬八萬(美元)的。
……美國每年(通過)H-1B 簽證……引進幾萬IT人才。(當時)哪怕去讀個什麼學習班, 出來也能找到工作。
IT公司那個燒錢啊,(留學生的)搬家費,剛來第一個月租旅店(的)費(用),員工孩子上私立學校(的)費(用),都給報銷。
就這樣, IT人才還是不夠。我和周圍的朋友只需把簡歷貼在網上, 就會有獵頭公司不停地打電話,(他們)希望你換工作,(這樣,)他們(就)可以拿介紹費。
這已經不合理了, 但是還有更加不合理的事情。
以 alladvantage(注:即alladvantage.com,現在已經倒閉)為代表的網站更加燒錢……(只要)從他們的網站下載一個程序計算你上網時間,夠了時間就每月給你寄支票過來。你還可以發展下線,(並且從中)得到提成。
……其實這些人就是有一個idea(想法),然後找風險投資談。談得攏,(風險投資提供資金,然後)就開始燒錢。
(這樣來看,)alladvantage屬于燒錢失敗的項目……google就是燒錢成功的典范……
這段話,清楚地描繪了當時的瘋狂情景。
這麼瘋狂的泡沫,人人可以看得出來,可是就是有一幫“特殊材料制成的人”——部分經濟學家,卻堅決否認。
余永定老先生在他的《美國經濟:十年擴張的終結》中說:
在2001年初,當美國經濟增長速度明顯下降之時,以美聯儲為代表的樂觀派認為,IT革命確實對美國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做出了實實在在的貢獻。美國IT革命對勞動生產率的推動作用還只發揮了一半,這次科技革命浪潮的對勞動生產率的推動作用還有5∼6年的時間才會用盡。其次,美國經濟的基本面十分健康,不存在任何潛在的金融危機。最後,美國政府實行擴張性的宏觀經濟政策的余地還很大(2000年初美國的聯邦基金利息率是6%,至少可以再減少兩三個百分點。美國的財政預算是黑字,實行減稅並無困難)。因此,只要美國政府採取擴張性的宏觀經濟政策,美國當前投資和消費需求下降的趨勢就可以迅速扭轉。
很明顯,這些人根本就不承認世界上存在“互聯網泡沫”這回事,即使納斯達克指數已經跌去50%(從最高的5000點跌到2001年初的2500點左右)。
三 最後的接棒者
上文說到,美國人從全球獲得的資金,在90年代隨著局勢的發展,越來越洶涌,越來越多——每次全球的重大動蕩,都會刺激國際上流動的資金流入美國這個“安全”的避風港。
而這越來越多的資金,被克林頓政府引導進入了“知識經濟”領域,在確實地推動了美國國家經濟轉型,產業升級到網絡經濟時代的同時,也催生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巨大泡沫——互聯網泡沫。
來自全球的資金在1999年已經將這個泡沫推到了危險的境地。“股神”巴菲特預感到了危險,他預言網絡泡沫馬上要崩盤。
然而,納斯達克才剛剛到達3000點一線,距離一年後的5048.62點,還有2000多點的漲幅。
巴菲特的嗅覺是極其敏銳的。1999年的網絡泡沫之瘋狂、之危險,已經非常明顯。然而泡沫的破裂,卻在一年多以後,而納斯達克指數又上升了超過60%。
這個原因,我們只能歸結于一點:美國人通過科索沃戰爭,成功將歐洲的資金趕過來接手最後一棒。
一年後,泡沫破裂,股市蒸發5萬億美元。
但是美國人自己沒有多大損失。
他們借了全世界的錢,完成了國家的經濟戰略,建立了一批新時代的經濟航母:IBM、微軟、Intel、戴爾、思科、朗訊、美國在線、雅虎、亞馬遜……
這些經濟巨艦,將在未來的經濟全球競爭中,為美國科技、經濟繼續稱霸全球保駕護航。
到此,我們忍不住就會覺得非常奇怪的是:為何每次,美國泡沫破裂,接手最後一棒的,總是外國人?
為什麼要說“總”呢?很快就要說到了。
我們停下來,現在看看,在21世紀最初兩年,歐洲和美國兩處的局勢。
我們看到了相同的景象:經濟蕭條。不同的是,美國是泡沫破裂後的經濟蕭條;而歐洲則是資金大規模出逃後的經濟蕭條。
美國需要新的勞力(舊的亞洲“四小龍”、“四小虎”,已經被美國人殺肉吃了)生產出巨量商品和財富,以支持其霸業;而歐洲需要新的經濟增長點,需要巨量的廉價工業品,來支撐歐元信用。
于是,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眉飛色舞的美國佬盯了鼻青臉腫的歐洲人一眼,攤開了右手,詭秘地笑了;而歐洲人用幽怨的眼神,也瞄了美國佬一眼,攤開了右手。
昏黃的煤油燈下,兩只右手上,都用毛筆寫了同樣一個字:“China”。
中國,是時候加入WT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