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第四篇

時間:2011-09-15 13:15   來源:中國臺灣網

  論學者的職責 

  最近私下聽到有識之士的各種議論。有的問:“今後日本的興衰很難靠人的智慧來判斷,不知道是否會喪失獨立的危險?但縱觀目前的態勢,假使日本能夠逐漸進步,就一定能成為繁榮的文明之邦嗎?”也有人表示懷疑:“日本將來能否保持現在的獨立,不再經過二三十年,是很難作出判斷的。”還有人聽信蔑視本國的外國人的蠱惑:“日本能否獨立還很危險呢。” 

  我們本來就不可能一聽到傳聞就信以為真,並對自己失去信心。之所以有這些議論,原因是對國家能否保持獨立產生了疑問,如果沒有這樣的疑問,就不會有這些議論了。如果我們現在試著去英國,問問他們“不列顛能否保持獨立啊”?英國人一定會笑而不答,他們不回答是因為他們對這個問題從未懷疑。然而我們日本現在雖然看似比過去有進步,但仍然不能讓大家對國家的前途毫無疑慮,身為日本人,不能不為此感到寒心。 

  如今我輩作為日本的公民,就應該明確自己的職責,並且恪守自己的本分。原本“政”的含義就是政府的責任,但與政府無關的民間事務也很龐雜,所以治理國家理應成為政府與民眾共同的事。民眾完成民眾應盡的義務,政府也完成政府的職能,二者互相幫助,才能使國家真正獨立。 

  要維護任何事物,都必須使其保持實力的平衡。譬如人類為了保持身體健康,就必須進食,空氣、陽光也缺一不可,一旦受到冷熱痛癢之類的外部刺激,就應該針對體內問題進行適應性活動,來調和身體。如果我們去掉身體外部的刺激,單單依靠體內的機能運動,恐怕人體的健康連一天也保持不了。 

  國家的事也一樣:執政是為了治理整個國家,要協調各方的政治實力來保持國家獨立。內部需要政府的實力,外部需要人民的實力,只有內外相得益彰,才能使實力達到平衡。所以說,政府是內部的機能,而民眾是外部的刺激。如果我們現在舍去外部的刺激,只靠政府的職能來維持,那麼國家的獨立恐怕連一天也無法保持。如果你明白人體的機能運作,將此原則運用于國家經濟建設上,那麼你就不會對國家抱有疑慮了。 

  縱觀我國目前的形勢,將不及外國之處列舉出來,大抵在學術、商業和法律三個方面。世界的文明全與這三者息息相關,沒有這三者,國家也不可能獨立,這是不必等有識之人解釋就很清楚的事實。但迄今為止,我國這三項仍不完善。 

  從維新開始,政府不是沒有花費人力與物力,也不是人才表現笨拙,但執行起來總是不盡人意,這正是因為民眾尚處在無知文盲的水平線。政府也深知這種情況,所以才鼓勵大家多多學習文化、法律以及經商之道。政府官員或是對民眾循循善誘,或是親自做榜樣示范,真可謂殫精竭慮,但時至今日,仍然沒有太大的實效。政府仍然是那個專政的政府,人民仍然是那樣沒有骨氣的愚民。即使有那麼一點兒進步,和為了推動這項事業所花費的人力財力成本比起來,這點進步是微不足道的。所以說要推進國家的文明進步,決不是只靠政府的實力就能實現的。 

  或許有人會說,政府暫時駕馭這些愚民只是一種權宜,等他們的智慧和德行有所提升後,自然就會踏入文明領域了。這樣的言論說說也無礙,但要真的這麼去做就不行。試想,我們全國人民千百年來一直受專制統治,民眾心中有什麼話都不能得到直接表達,反而是欺詐盜竊、逃避罪責這樣的狡猾姦計成為了生存必需的工具,大家都習慣了這種不誠實的日常生活,既沒有人會感到羞恥,也不會有人引以為怪,自身的廉恥心都已經拋棄了,誰會為國家操心? 

  政府很想糾正這種劣習,但卻只是越來越虛張聲勢,不是恫嚇就是叱責,想靠強迫來使民眾回歸誠實,民眾反而更加不信任政府,這與抱薪救火沒什麼兩樣。結果是上下隔絕,“各顧各”在社會上大行其道。這種風氣在短時間內是很難杜絕掉的。當今政府看起來雖然和過去有了很大改觀,但專橫、壓制民眾的風氣卻仍然存在。民眾表面上好像擁有了自己的權利,但卑屈、懷疑的情緒卻和過去一樣。這種風氣無形無體,也無法用某個人做的某件事來概括。因為它就在社會現實中,而且擁有很強大的力量。 

  試著舉例說明:現在為官的人物不少,就他們的言行舉止看,絕大多數都是心胸寬廣、豁達大度的士君子,我們不僅對他們無可指摘,還會對他們敬佩有加;但從另一方面看,平民也並非全部都是無能之輩,也有少數守信、誠實的良民。士君子在執行政府的政令時,常常不能讓我們滿意,而誠實的良民在與政府接觸時,要麼卑躬屈膝,要麼狡詐、虛偽地欺瞞官員,而且絲毫不知羞恥。這種士君子與良民的關係就陷入了一種怪圈,就像是一身兩頭的人一樣,在私下里雖然充滿智慧,但一旦為官就變得很愚蠢。真可謂“分散則明,聚集則暗”。 

  政府機構是諸多智者聚集的地方,卻會做出不應該有的愚蠢行為,豈不怪哉?究其根本因,在于前述那種風氣造成的影響,使民眾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能。維新以來,政府想要發展學術、法律、商業卻沒有效果,也是上述原因造成的。政府如果現在暫時控制民眾,指望他們的智慧德行會有所提升,那不是使用政府威嚴強迫民眾文明起來,就是用騙術使民眾改邪歸正。如果政府強迫大家,民眾必定會以欺騙應對;如果政府欺騙民眾,民眾就會表面上做出順從的樣子。所以說要推進社會文明,絕不能只靠政府的力量。 

  綜合起來講,要推進日本的文明進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那些不良的民風頑疾予以徹底清除,而要清除民風頑疾,光靠政府的命令、個別人說教是很難的,必須有進步人士先放下自己的事務,站出來做民眾的榜樣。可惜現在尋求能夠成為榜樣的人,農民中沒有,商人中沒有,日本學家與漢學家中也沒有,能擔起此重任的只有洋學家了。其實完全靠他們來做榜樣是不應該的。 

  現在外來榜樣的人群已經膨脹了:有的進行西洋文字講學,有的讀解譯著,看似已經拼盡全力了,但有些學者只會讀洋文卻不明其義,有的雖然理解其義,卻沒有付諸實踐的經驗……對于這種現狀,我們的疑慮也不少。我們懷疑,這些學者士君子只知道做官而不知道創辦事業,只在意找到政府中的上位之策,卻不知道政府之下的生活管理之道。畢竟,他們無法避免地染有漢學家的一些惡習,只是給漢學披上一層西洋的外衣罷了。 

  看看現實吧,現在的洋學家們都紛紛踏上仕途,但願意創辦自己事業的人則屈指可數。這不僅是因為走仕途便于貪利,還因為從小所接受的早期教育都是以政府為核心的,思維定勢被框在只有為政府做事才是正確的。在這種愚見作用下,他們只想平步青雲,就連社會上很有名望的一些大家先生們,也無法擺脫這種思維定勢。這種思維定勢看似很卑微,但也不足以讓我們去追根究底。因為他們並不是惡意行事,只是受到社會風氣影響而不自知罷了。就連有名有望的士君子們都尚且如此,天下普通人豈有不紛紛效倣之理? 

  眼下,青年學生只讀幾本書就想做官;想經商的人只有幾百元的資產就假借官員名聲來做生意;開辦學校或傳教,都要官方批準;畜牧、養蠶,無不需要官方的批準……恐怕民間事業里,十之八九都和官府有關。這樣下去只會讓社會風氣越來越糜爛。羨慕官員、依賴官員、害怕官員、奉承官員,絲毫顯示不出對獨立的熱忱,讓人不忍視其醜態。譬如說現在的報紙以及各種上書、進諫之類就是處在這種狀況中。盡管出版限令不是那麼嚴格,但報紙對政府忌諱的內容不但絕口不提,而且如果有官員哪怕做了一丁點的好事,都會言過其實地加以吹捧,就像娼妓對嫖客獻媚一樣。 

  再看看各種上書、進諫的內容,多數也是很矯情的:就像尊崇鬼神一樣把政府捧得高高在上,自己則像罪人一樣自輕自賤,使用簡直不像是同在一個社會的虛文,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讀完這類文章,只會將他們納入狂人看待。 

  但現在出版的報紙也好,上書、進諫也好,大都是出自現在的洋學家之手筆。在我看來,他們未必就是娼妓,也未必就是狂人,他們之所以會虛偽到如此境地,原因是現在社會上民權的實例尚未形成,人民只有受屈或附和于腐敗的社會風氣,所以也不可能顯現出公民本色。由此可見,現在的日本只有政府的存在,沒有人民。所以說,要擯棄腐敗的社會風氣,推動國家的文明進程,絕不能只依靠現在的洋學家們。 

  如果以上的論述是正確的,那麼推動我國文明和獨立自主,就不能只靠政府,那些洋學家也靠不住。我們應該擔負起責任,不僅要做愚民的表率,同時還要為那些洋學家們做先驅,給他們指明方向。想想現在我們當中一些人的身份,雖然學識尚淺,但志在洋學已久,又處于國家的中上地位,近年社會改革我們不是唱主角的,但事實上我們已經給予了一定的幫助,即使我們的實力很薄弱,但民眾看到我們為改革歡欣鼓舞,一定也會把我們當成改革家。既然被冠予改革家之名,又處在社會的中上層地位,民眾就會效倣我們的行為。所以,我們也一定要當好民眾的帶頭榜樣。 

  凡事要取得成功,不能光靠命令與說教,與其命令他人,莫如真誠地做出表率。下達指令,這是政府的權力;負責說教與做出表率,就要落實到具體的個人頭上了。從個人的角度出發,或者講學,或者從商,或者討論法律,或者著書立說,或者從事新聞出版,只要沒有超越公民的本分,就不必有顧慮。我們奉公守法,如果政府不守其政令,我們也要據理力爭,不要盲目服從,這看似是對政府的棒喝,但為革除舊風氣、恢復民權已成當今要事,我們值得這麼去做。 

  當然,每個人的社會角色不同,分工種類也很多,從事各種行業的人也各有所長。並不是要求所有的學者都來專注同一件事情。我們的目的只是向民眾示范行事的技能,告訴大家興辦個人事業的方向和意義罷了。 

  說教一百次莫如做一次表率(包括揭示一個事實),現在我們所要揭示的事實就是“人民的事業不能只靠政府。學者也可以有學者的事業,商人也可以有商人的事業。政府成為日本的政府,人民成為日本的人民。所以民眾不必因為害怕政府而不敢靠近政府,也不應該有所疑慮,而應該敢于親近政府”。如果我們的宗旨為民眾所理解,那麼民眾一定會慢慢地明白前進的方向,上下之間的舊風氣也會漸漸消失,“日本國民”的名字才會得到新生。新生的國民不再是政府的玩物,而成為刺激政府進步的有生力量。這樣的話,學術、商業以及法律等均能各有歸宿,從此國民與政府的實力互相平衡,就能夠維持全國的獨立。 

  概括起來講,本篇講述了現在學者幫助國家獨立的兩種辦法:一種是進入政府為官行政;另一種是在行政官以外創立自己的事業。本文重點講的是後者。仔細討論世間萬物便可得知:沒有利就必然有害;沒有得就必然有所失。所謂的利害得失“五五開”並不存在。說到底,我們並不是為了自己有所成就才來宣揚個人創立事業,我們只是以平生的所見所聞為證加以論述罷了。當然,如果社會上有誰拿出證據,質疑個人創立事業的,我們也樂于接受。反正這也不應該對個人創辦事業造成危害。 

  本章附錄 

  茲將有關本篇的幾個問答,特記于篇末。 

  第一個問題,發展個人事業是不是不如依靠政府更便利? 

  回答:要推進文明發展不能只依靠政府,這個論點已在文中闡明。政府推動事業已經過了數年實踐,但成效甚微。盡管個人創辦事業的結果也還是很難達到預期,但只要在道理上還有希望,那就不妨一試。現在甚至連嘗試都還沒開始,就已經有人抱有疑慮,這就算不上是個有勇氣的人了。 

  第二個問題,政府向來缺乏人才,如果有用的人物離開政府,豈不妨礙了政府公務? 

  回答:絕不會這樣,現在政府的根本問題恰恰是人滿為患。如果能化繁為簡,減少冗員,整理事務,把過剩的人員請去為社會作貢獻,此乃一舉兩得。況且政府事務繁多,把有用的人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那才是拙劣的想法。再說了,離開政府的人又不是去了外國,只要在日本,就會對日本有所貢獻,所以不足為患。 

  第三個問題,民眾撇開政府而創立事業,如果他們聚集起來的話,就好像是自成一體,不是會使現在的政府失去權利嗎? 

  回答:這絕對是小人之見。不論是興辦個人事業,還是政府官員,都是日本人,只不過是角色不同,地位不同,社會分工不同而已。只要是互相幫助,相得益彰,為人民謀利,就有可能成為益友,不可能成為敵人。如果其中有人犯法,自然會受到懲戒,沒什麼好擔心的。 

  第四個問題,雖然也有人想要經營個人事業,但會不會離開仕途以後就沒有別的謀生之計了? 

  回答:這不應該是出自士君子之口的問題,既然自詡為學者,又憂患天下,豈會是不學無術之人?只要有特長就不難糊口,作為官員處理公務和非官員經營自己的事業,其難易沒道理會有所不同。如果認為當官的事務不但簡單,其利也比創辦個人事業要多,就說明這利已經超過了勞動所應得的,貪圖這種利益實在不可能是真正的士君子所為。至于無才無能,只是因為僥幸才當上了官的人,貪圖高額奉祿,以便奢侈浪費,還要把天下大事當做笑談,這種人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同路人。 

編輯:劉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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