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具木偶,唯一能動的眼睛藏在門後,看著王小八與二刁甜蜜地送客,看著王小八返回會議室取包,看著秘書方小姐微笑著走向二刁。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心態,在二刁看向我這里之時,我像見不得人的老鼠一樣,“刺溜”一下躲進他辦公室的衣櫥。
也許這就是覬覦別人寶貝的心虛。
我左手捏著右手食指,屏住呼吸,冷靜下來。衣櫥里的黑暗讓我的聽覺異常靈敏,我像一個訓練有素的偷情者。我聽見二刁先推門進來,向前三步,又向右三步,然後回身,疑惑地叫秘書。方小姐跑進來,聲音比二刁更疑惑,極力解釋我剛剛還坐在辦公室里喝咖啡的事實。隨後,王小八進來問二刁發生了何事,二刁笑著說沒事。再然後,我聽見所有人都出去了,“砰”的關門聲之後,偌大的辦公室里靜得只能聽見我自己的心跳。
我精密地策劃如何走出去又不被人發現,縝密到第一時間將自己的手機調成靜音。在漆黑的衣櫥里,我汗液橫流,思維卻清晰得嚇人。原來寺廟前,那個沒有下車的女人就是王小八,原來王小八是二刁的女朋友。
編好被人撞見後的說辭後,我賊一樣溜出二刁的辦公室。直至暢通無阻地走出那棟C城最高檔的寫字樓,我才發現,我一直在杞人憂天,那些格子間里忙碌得像工蟻一般的男男女女根本不會注意到我。
我徒步走去和王小八約好的餐廳對面的茶館,枯坐。不想工作,更不想回家,我被自己失落的情緒嚇到了。
五點之前我將王小八的手機號刪除並列入黑名單,隨手關機。
我坐在茶館正對餐廳大門的窗邊,從中午一點到深夜一點。我看見王小八大約六點的時候進入餐廳,六點半站在餐廳門口一邊張望,一邊不停地撥電話。八點,王小八眉頭深鎖,招了出租車離去。
淩晨一點我離開茶館,開機,十三條未讀短信,都來自王小八。我苦笑,卻忍不住一一翻看,按時間順序分別是:
6:00pm——我已經到餐廳了。哈哈,你記得把你的IP卡、IC卡、IQ卡……統統帶上,我要吃垮你。
6:20pm——堵車嗎?小心開車,我不著急。
6:35pm——打你的電話無法接通,是在開會嗎?我等你。
7:02pm——我等你。
7:34pm——謝如檀,你在哪里?
8:01pm——謝如檀,你是不是忘了今晚一起吃飯的事?
8:10pm——你回家了嗎?
9:00pm——我在你家了,你沒在。電話依然打不通,我很擔心,請回復。
10:00pm——你是在故意躲我嗎?
11:00pm——你把我列入了黑名單?
11:30pm——為什麼?
00:00am——我在你家等你。
00:29am——?
00:50am——謝如檀,你是知道的吧,我喜歡你。
我想我不能回家。我走在去酒店的路上,手機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我給王小八回了一條短信,言簡意賅,態度明朗決絕。我說:“我不喜歡你。”
王小八的短信立刻就回過來,語無倫次:“我要見你,現在、立刻。你胡說,你不喜歡我你為什麼不敢見我?”
拒絕一個人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我回:“我在酒店。今晚不行,改天。”
但是,我忘了,說服一個人的理由也可以很多。王小八的短信回得更快:“哪個酒店,我去找你。你不會是怕自己今晚見了我就會喜歡上我吧?”
再明顯不過的激將法,但我毅然選擇自投羅網,只願換她死心,也好斷了自己的念想。我咬牙,下殺手齔:“笑話,我會不敢見你?你就算跟我上了床,我也不會喜歡你。”
手指輕推,手機滑蓋輕移,合上。身體里,某種東西也在滑翔,跌落。
我一瞬不瞬地盯著手機,二十分鐘過去了,它一直沒有動靜。我心情復雜,不知道該難過、失望,還是該釋然,或者都有,或者又都沒有。
但是,當短信鈴聲又一次響起時,我清楚地感受到內心強烈的期待。我是期待王小八再說點什麼的吧,無論什麼都行。結果她說:“你既然說敢見我,就先接電話。”
我見識過王小八金牛座特有的倔膲,但我不知道她還是只打不死的小強。面對愛情,她有我缺失的勇氣以及勇往直前的決心,這正是她與眾不同的地方。
我雖然沒有勇往直前的決心,卻有斬斷後路的勇氣。可見,人類自私的自保精神是多麼強大。為了向她證明我的英勇無畏,我決定先打電話給她。我熟練地按下十一位數字,卻在按下撥通鍵那一刻愣住。原來,有些東西不經意間就成了記憶的一部分,而有些東西不是刪除了就會忘記。
電話接通,我聽見王小八極力平靜卻還是略顯沙啞的聲音說:“喂。”
我不由自主地咳一聲,聽見自己冷冰冰的聲音:“你在那兒別動,我現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