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一天下午她正從哈羅德家步行回家,正巧在布朗普頓路遇見了瓦爾特?費恩。他停下來跟她說話。而後,他很隨意地問她是否介意到公園里走一走。她並不急著回家,而公園的確是個讓人感到舒適的地方。他們隨意漫步,像以往一樣閒聊著瑣事,然後他問她夏天準備怎麼過。
“呃,我們一直都是躲到鄉下去。你知道,父親工作了一段時期,變得很累。我們盡量找最安靜的地方。”
凱蒂的回答不無挖苦,因為她清楚地知道父親的業務還不至于多到累著他的地步,另外家里也輪不到他來決定休假的目的地。關鍵在于安靜的地方價錢便宜。
“你不覺得那些椅子很不錯嗎?”瓦爾特突然說道。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樹下的草地上有兩把綠色的椅子,離他們很近。
“我們坐下來吧。”她說道。
但是當他們坐下來以後,他忽然變得怪怪的,似乎心神不寧。她心想他真是一個怪人,不過她依舊興高採烈地閒聊,心里揣度著他邀請她來公園散步的目的。或許他要傾訴他對香港那位笨蛋護士的愛慕之情?他突然轉向她,打斷了她剛說了一半的話,原來他根本沒在聽她說話。他的臉全都煞白了。
“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眼神顯得焦慮萬分,嗓音有點奇怪,低低的,有些發抖。她還沒來得及想他因何變得如此激動,他又開口了。
“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你嚇壞我了!”她大驚失色地望著他,回答道。
“你不知道我早就愛上你了嗎?”
“你從來沒有暗示過。”
“我嘴太笨了。說對于我比做難得多。”
他的心臟跳得更快了。她曾遇到無數次的求愛,而他們無一不是和顏悅色、深情款款。她用同一種方式回絕了他們。還沒有人像他這樣突兀地、甚至痛苦地向她求婚。
“謝謝你。”她半信半疑地說道。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了你。我也曾想向你表白過,但我實在鼓不起勇氣。”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對不對。”她咯咯地笑了。
她很高興能找個機會笑一下。天氣相當晴朗,而他們周圍的空氣卻十分沉重,籠罩著不祥的氣氛。他緊緊地皺著眉頭。
“呃,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想失去希望。但是現在你們就要走了,而我秋天就要回中國。”
“我從沒想過你是那樣的。”她想不出該說什麼了。
他沒再說話,低下頭陰沉地望著草地。他真是個怪人,不過既然他表白了,她倒隱隱約約覺得這種愛她的方式還從沒碰到過。她受了一點驚嚇,但是也很得意。他的淡漠還歷歷在目呢。
“你必須給我時間考慮。”
他還是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他在等著她做出決定嗎?那太荒唐了。她必須先和母親商量。剛才說話的時候她就應該站起來,她坐著只是想等著他的回答。而現在,不知為什麼她覺得再想動卻動不了了。她沒有看他,只在心里回想著他的形象。她做夢也沒想過要嫁給一個才比她高那麼一點的男人。當你坐在他身邊時,你會發現他的容貌相當清秀,同時也會看到他的臉色有多冷淡。而當你意識到他的心里其實涌動著強烈的激情,那種感覺真是怪極了。
“我不了解你,我一點也不了解你。”她聲音顫抖著說道。
他將目光轉向了她。她覺得她的眼睛不自主地觸到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有種她從未見過的柔情,同時似乎在乞求著什麼,就像一條狗被鞭子抽了時眼睛里的東西。這加劇了她的緊張。
“我覺得我們已經很熟悉了。”他說道。
“你還是很害羞,不是嗎?”
這是她說過的最古怪的話了。在這種場合下,對她來說他們之間的談話無論如何也該到此為止了。她一點也不愛他。她不明白為什麼還沒有出口拒絕他。
“我太愚蠢了。”他說,“我想告訴你我愛你勝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可是我就是開不了口。”
現在更怪的事發生了,她竟然有點感動。他當然不是那麼冷漠,只不過是他不會交際罷了。現在她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喜歡他。多麗絲十一月就要結婚了。那時他也會去中國。要是她嫁給他,那麼她就會和他一起去。給多麗絲當伴娘可不太妙,能躲開是最好不過了。要是多麗絲結了婚,而她還是單身,豈不更顯出她是個老處女。那時就沒人想再答理她了。對她來說嫁給瓦爾特不是十分中意,但是畢竟是一場婚姻。況且中國的生活也很令人向往。她已經受不了媽媽那張冷嘲熱諷的嘴了。跟她同歲的姑娘早就都嫁了人,幾乎個個連孩子都有了。她再也懶得去探望她們,跟她們談論她們的心肝寶貝。瓦爾特?費恩會給她帶來新的生活。她轉向了他,露出了信心十足的微笑。
“假如我魯莽地答應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
他驚喜地喘了一口氣,剛才還是蒼白的臉一下子紅光滿面。
“就是現在!馬上。越快越好。我們去意大利度蜜月。八月和九月。”
那樣她就不用夏天跑到鄉下和父母住五基尼一禮拜的牧師小屋了。一瞬間她的腦海里浮現出《郵政早報》的布告:新娘將回到東方,婚禮不日舉行。她了解媽媽,她一定會讓這條消息在顯著位置刊登。至少那時不是多麗絲顯風頭的時候,等到她舉行她更為隆重的婚禮時,凱蒂早已經遠走高飛了。
她伸出了她的手。
“我想我非常喜歡你。你必須給我時間讓我適應你。”
“那麼你答應了?”他打斷她的話。
“我想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