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凱蒂已經多次在茶會上遇見過查爾斯?唐生的妻子,但第一次見到他本人是在她來香港幾個禮拜之後。她受邀隨其丈夫到他家享用晚餐。其時凱蒂暗藏戒心。查爾斯唐生有助理布政司的官位,要是他假意屈尊俯就,她可不吃那一套。在此之前她已經在唐生夫人優雅得體的待客之道中領教了那種優越感。唐生家待客的房間十分寬敞開闊,屋內擺設同她在香港見過的每家會客廳一樣,樸實家常,令人感到十分舒適。這是一場頗為盛大的晚宴。他們是最末到來的客人,進門時身著制服的中國傭人們正手擎托盤,向賓客們遞送雞尾酒和橄欖酒。唐生夫人隨意地與他們打招呼,手里拿著一份名單詢問瓦爾特是哪位大駕的賓客。
凱蒂看到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走上前來。
“這位是我的丈夫。”
“請允許我坐在二位的身邊。”他說道。
他的話讓她頗感愉悅,暗藏的敵意立即煙消雲散。他的眼神似在微笑著,她發現他的眼里曾閃過片刻的驚奇。她不會看錯,這讓她禁不住笑了起來。
“我想我無法享用今天的晚餐了。”他說道,“雖然多蘿西說這頓晚餐美味至極。”
“為什麼不呢?”
“有人應該告訴我。真應該有人事先提醒我一聲。”
“關于什麼?”
“誰也沒跟我提過。我竟然即將和一位絕頂美人相會。”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
“不必回答,只需我一個人來說。毫無疑問我會把這話說上一千遍。”
凱蒂對他的殷勤不為所動,她思忖著他的妻子一定對他說了什麼。他一定問了她。唐生的眼神依然微笑著,他低頭看著凱蒂,猛然回想了起來。
“她長得什麼樣?”當他的妻子說她遇見了費恩醫生的新婚妻子時,他這樣問過。
“呃,挺漂亮的小女人,像個演員。”
“她登過臺?”
“呃,不,我想不是。她的父親是個醫生或者律師什麼的。我看我們應該叫他們來吃頓晚餐。
“那先不忙,不是嗎?”
與她並排坐在了餐桌旁邊時,他稱他在瓦爾特剛到殖民地時就認識了他。
“我們一起打橋牌。他在俱樂部里簡直是一枝獨秀。”
在回去的路上她把這話告訴了瓦爾特。
“那不代表什麼,你知道。”
“他打得怎麼樣?”
“挺不錯。如果拿了好牌,他打得會非常棒。要是牌不順,他常常輸得一敗涂地。”
“他打得和你一樣好嗎?”
“我對自己的牌技很有自知之明。可以說我是二流牌手里面很不錯的。唐生覺得他是一流牌手。他不是。”
“你不喜歡他嗎?”
“我既不喜歡他也不討厭他。我相信他工作得很不錯,而且人人都說他是個運動健將。我對他不是很感興趣。”
瓦爾特的中庸態度不是第一次激怒她了。有什麼理由必須這樣出口審慎呢?你要麼喜歡一個人,要麼不喜歡。她非常喜歡查爾斯?唐生。這是她始料不及的。他幾乎是這塊殖民地上最受歡迎的人。據說香港布政司不久就將卸任,每個人都希望唐生來接任這個職位。他打網球、馬球和高爾夫球,自己還養了一匹賽馬。他的馬可以輕松超過任何人,幾乎從不會讓冠軍旁落。他從不裝腔作勢。凱蒂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別人誇他時她都不以為然,她覺得他肯定是個狂妄自負的人。看來她是大錯特錯了。要是他還有什麼叫她不痛快的,那就是她犯的這個錯誤了。
她好好地享受了這個晚上。他們談論了倫敦的劇院,聊起了愛斯科賽馬場和考斯,只要是她知道的,她都盡情地傾吐出來,就好像他們早就在萊那克斯花園某間豪華的客廳里認識過一樣。晚飯後不久,紳士們陸續來到休息室,他踱了兩步後又坐到她的旁邊。他的話本身不是那麼逗趣,但卻老是把她逗樂,一定是他說話的方式太特別了。他的聲音既深沉又熱切,聽了讓人心安氣定。他明亮溫柔的藍眼睛里流露著某種令人愉悅的東西,能讓她從頭到腳地放松下來。他確實魅力十足,這就是他處處受人歡迎的原因。
他個子很高,她覺得他至少有六英尺二英寸。他的身材相當健美,幾乎身體每處地方都完美無缺,在他身上找不到一點多余的肥肉。他梳著優雅的發型,在房間里的男士中應該是最有品味的。他的穿著也非常講究。她喜歡這樣瀟灑整潔的男人。她的眼睛看向了瓦爾特,他的形象真應該改善一下。她又注意到唐生袖口上的鏈扣和馬甲上的紐扣,以前在卡地亞珠寶店也見過與之類似的。唐生家族顯然家道殷實。他的臉被太陽曬得黝黑,卻更顯得他健康了。她很喜歡他那撮卷曲的小胡子,它被打理得整整齊齊,一點也沒有蓋住他紅潤的嘴唇。他有一頭烏黑的短發,梳得油光可鑒。不過要說最迷人的地方,還應該是濃眉之下的那雙眼睛。它們藍極了,眼底流露著和藹之情,顯示了他這個人的脾氣有多好。看看這雙藍眼睛,它的主人怎麼可能傷害到別人一點呢?
她敢確信他被她迷住了。要是他嘴上沒說什麼,那雙閃爍著欣賞之情的眼睛也背叛了他。他似乎興奮得過了頭,自己卻還沒意識到。這種場景凱蒂最熟悉不過了。他們一直向彼此說著笑話,但他時不時不露聲色地夾雜上兩句奉承話,討得她十分歡心。到了分別握手的時候,他的手上用的勁兒,就更不會錯了。
“希望不久再見。”他說得很隨意,然而他的眼睛露了餡兒,這話底下別有深意。
“香港這地方不大,不是嗎?”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