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是可以代表各階層民意的領袖人物,他們來自政界、教育界、宗教界及其他階層,其申訴內容也涉及整個美國生活的各個層面;卡特總統有條不紊地將這些意見和建議寫滿了筆記本。每天新聞媒體都在極力揣摩和推測這位總統到底打算要做些什麼。
7月14日,星期六,閉關結束,吉米卡特返回白宮。第二天晚上,超過三分之二的美國民眾聚集在自家電視機前等待這位總統閉關之後的全國演講。這是美國民眾時隔兩年半之後再次重溫卡特總統那熟悉、獨特的演講風格,他抑揚頓挫的語調聽上去就像是一名新教牧師在布道,燦爛的笑容偶爾會極不協調地打斷嚴肅刻板的陳述。這是一次與眾不同的演講,語調上更為陰沉憂鬱,內容上更是鋌而走險、孤注一擲。
這位總統首先舉行令人震撼的表白和懺悔儀式,透露自己在戴維營一係列會議上所遭受的針對其個人的批判細節,“總統先生,”一位南方州長曾經這樣對他說,“您不是在領導這個國家,您只是在管理這個政府。”其他言論也同樣帶有極大不滿:“您已經不再充分關注美國人民”,“不要對我們說有關這個政府的政治綱領和機制,我們只想知道有關公眾利益的事”,“內閣中的有些成員看上去並不忠誠。您的紀律已經不足以規范他們”,“總統先生,我們正處于不幸之中。請您看看美國人民流下的鮮血、汗水和眼淚”。
一位宗教領袖曾經告訴他:“世俗世界里沒有任何缺陷可以影響某些重要事情的存在,例如上帝對全人類的愛。”卡特說他尤其喜歡來自密西西比州一個小鎮鎮長的評價,這位黑人婦女曾說:“所謂大亨並不只是那些重要的人物。記住,首先要有某個人在某個地方挖出一個華爾街,您才能在華爾街上賣東西。”這位總統坦承了自己作為政治領袖存在的缺陷:“我曾經努力工作,並致力于讓自己曾經做出的承諾變成法律。但我不得不承認,這些努力利弊並存。”
然而,當下這場危機全然不是立法問題,卡特認為,美國人面臨的是一場靈魂危機,一場考驗道德和精神價值的危機。“按照常規來看,這種威脅幾近無形,”這位總統警告民眾,“這是一場信任危機。它拷問著美國民眾的意願、靈魂和精神核心。我們可以看到這場危機正讓我們越來越質疑自身生活的意義,我們正在喪失自己對祖國的同一感和目標感。”
精神上的痛苦是抽象的,但美國政治不滿的源泉卻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它是人們在加油站里排隊等待購買每加侖1.25美元汽油的憤怒,是超市貨架上各種商品價格的持續飛漲,是每周物價的浮動和居高不下。1979年春,伊朗革命軍暴動,導致伊朗原油生產停滯,世界石油輸出國組織歐佩克(OPEC)趁機利用原油量減少這一契機抬高世界范圍內汽油價格,致使當時油價較1973年至1974年貿易禁運期間上漲近4倍,比上年至同年初上漲1倍。而這次被經濟學家稱之為第二次“石油衝擊”的大事件則自動抬高了美國幾乎所有超市每件商品的價格。
此外,糟糕的時機也給這場新近發生的油價危機雪上加霜,當時美國通脹率已經開始非正常走高。1979年第一季度,CPI(包括衣、食、住、行在內的消費物價協調指數)已上漲11%。一年內,1美元僅能買到原本價值89美分的商品;一輛6000美元的汽車價格很快飆升至6600美元。工薪階層需要將原有薪水提高10%才得以應付飛漲的物價。1979年第二季度,即4月至6月,隨著歐佩克操控油價的上漲,美國通脹率更加惡化,漲幅達到14%。初夏,美國某些地區再次出現司機在加油站排隊購油的現象,吉米卡特的政治威信也下滑至危險的最低點。7月,各項民意調查結果顯示,僅有四分之一的選民認可其在總統任期內的表現。
卡特和他的政府顧問希望能夠憑借這次富有感染力的演講加上之後一係列迅速果敢的挽救行動讓局勢出現轉機。他的演講用詞可謂大膽;如果換做別的政治領導人,在這樣的危機面前,或許會將這場經濟困境歸咎于他人,輕易地將矛盾轉嫁給那些公認的“惡棍”,例如歐佩克當中的某些成員國,或是那些跨國石油公司,從而成功地轉移美國民眾的怨憤。但這種“分化政治”和“我們VS他們”的政治技巧並不是卡特的風格。相反,他請求美國民眾檢討的是自己,就像他自己的自我批評一樣。這次演講內容中包含六項雄心勃勃的能源計劃,旨在克服美國對石油進口的依賴。但令大多數美國民眾記憶猶新的仍是其對美國物質主義評價的核心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