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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秋風每賦感知己———政治啟蒙張延秋

時間:2012-11-15 07:46   來源:

  康有為在辭別九江先生之後不久,就獨自來到距家十七公里以外山水幽勝的西樵山,幽居于山間白雲洞,決意拋棄蕪學雜念,潛心學習佛、道之理,習靜養神。

  西樵山上有九洞,三十六岩,七十二峰,二十八瀑布,二百零七處泉眼,山岩鬆,瀑泉清透,風景秀美奇特。尤其是春天,杜鵑花熱烈酣暢地開放,西樵山上會出現“曉來見花不見山”的壯觀景象。白雲洞位于山上一處險絕的地方,三面峭壁,相傳明代學者何白雲曾在這里結廬讀書,而且洞中常有白雲繚繞,這個頗有仙風道骨氣息的名字由此而來。

  鐘靈毓秀的西樵山很適合文人行吟抒懷。康有為身居其間,時而嘯歌為文,踽踽徘徊。時而以芳草為席,枕臥石窟、瀑泉之間,聽著潺潺的泉水聲,仰望樹枝掩映的天空,偶爾也會感到愜意平靜。可是更多的時候他處在一種難以言說的彷徨苦悶中,那段時間里他曾長久地失眠,常常靜坐不睡,思接浩渺,天上人間,恣意汪洋,極苦極樂都現身試之。開始的時候他好像被各種各樣的魔影糾纏,痛苦不堪,但是慢慢的就從那種夢魘般的感覺中擺脫出來,歸于平靜了。經過此番修煉,康有為自稱是“神明超勝,欣然自得”。後來又學五勝道,開始有肉體和靈魂分離之感,時而見“身外有我,又令我入身中,視身如骸,視人如豕”。康有為在他的《我史》中描述的那種飛魔入心、亦幻亦真的感覺我們並不能真正地領悟,但是求索之艱辛可見一斑。

  白雲洞中的悟道其實並沒有讓康有為真正擺脫內心的苦悶,所謂釋老之說,歸根到底是主張出世無為的,而康有為內心深處還是渴望入世“有為”的。欲要“有為”,必先“有路”,得門徑方可行———如果天地之間真有神力的話,那麼神仙佛祖對康有為的眷顧就是派了一個給他指路的貴人來,這個人就是張鼎華。

  張鼎華(字延秋)也是一位非常了得的人物,十三歲登科成名,曾入職軍機處,學問極其淵博,是當時京城享有盛名的文學家,時任翰林院編修。這一年,他與幾位朋友來西樵山遊玩時巧遇乖張怪癖、狂狷不羈的康有為。言談中雙方似有不合,康有為一個潦倒書生竟然大聲呵斥京城高官,張延秋拂袖而去。然而,傳奇之人之所以會成為傳奇是因為在他們的人生道路上總會有不循常理的轉折。君子雅量,張鼎華不僅沒有因此結怨蓄仇,反而對這個西樵山的狂書生稱讚有加,告訴別人說:“西樵山不過是一座土山罷了,可是我在山中卻遇見了一位不同尋常的人。”張編修此語一出,眾人紛紛傳告,從那以後廣東一帶很多人都知道了康有為這個名字,為他的狂放不羈所震驚。康有為聽說後也感戴張大人寬宏大量,特意給他寫了一封書信。這封文採斐然的書信深受張鼎華賞識,于是惜才愛才的張編修就和這位南海小狂生成了忘年交。

  張鼎華為苦悶中的康有為帶來了新的氣息,使他看到了更為廣闊的世界。有了新希望的康有為走出了西樵山,他經常往返于家鄉和省城之間,查看社會,砥礪志向,拜訪名人。

  與張鼎華第一次正式會面,兩人便相見恨晚,徹夜長談。在和張鼎華的交談中,康有為了解到了京城的政治風氣和一些先進人物主張向西方學習的思想,並且有機會讀到一些新近的書籍。他盛讚張鼎華聰明絕世、強記過人、神峰朗照、談詞如雲。人生要點才會亮,關于張鼎華對自己的影響康有為有這樣的記載:吾自師九江先生而得聞聖賢大道之緒,自友延秋先生而得博聞中原文獻之傳。事實也確實是這樣,張鼎華為康有為打開了一扇新的窗口,使他接

  觸到了近代維新思想。林則徐提出的“開眼看世界”的主張,龔自珍抨擊封建束縛倡導變革的聲音,魏源窮極必變的人類進化學說,薛福成《籌洋通議》中發展民族工商業的呼聲,馬建忠聚同人心的建議,以及馮桂芬的《顯志堂稿》、鄭觀應的《救時揭要》等所顯示出的變革萌芽都對康有為產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使他看到了世俗和仕途之外追求真理的曙光。這些思想在他後來的主張中都有體現,可以說是康有為後來西學主張的根基和觸點。

  張鼎華雨露春風般的點化點燃了康有為對政治的熱情,于是他舍棄了考據帖括之學,開始以經營天下為志,大讀《周禮》、《王制》、《太平經國書》、《文獻通考》、《經世文編》、《天下郡國利病全書》等歷代典制類書籍和《西國近事匯編》、《環遊地球新錄》等西方書籍。這些對康有為的思想產生了重要的影響,特別是《環遊地球新錄》中所描繪的新奇世界,使康有為很想親自看一看大清王朝之外的天地。于是,1879年底他興致勃勃地到香港遊歷。已被英國割佔四十多年的香港宮室瑰麗、道路整潔、巡捕嚴密,這一切使康有為很受觸動。其間他還觀看了賽珍會(類似于我們現在所說的世博會)和歐洲的表演,東西方的情形兩相比較,高低自現,腐朽封建的中國再也不能以天朝上國自居而鄙夷外邦。自從康有為認識到了西方制度的優越後,更堅定了他向西方尋求真理的決心,于是他重讀了《海國圖志》、《瀛環志略》等書,並開始購買地圖、收集西學書籍,為更好地向西方學習奠定了基礎。從香港回來以後康有為迫于生計不能遠遊,居鄉教授,其余的時間就是猛力讀書。他在《我史》中記載“是時讀書日以寸記,專精涉獵,兼而行之”。這一年他讀書最多,但是久坐積勞,臀部長了“核刺”,後來一直沒有徹底治愈,也給他帶來了很大的痛苦。張鼎華不僅將康有為帶入了西學之門,還不斷鼓勵他走仕途。在封建社會,仕途才是正途,張鼎華希望這個才華卓著的年輕人能走上仕途,為國為民盡力。1882年5月康有為第一次參加順天鄉試,雖然結果依然不理想,但是卻別有收獲。他借機遊覽了京師,四處參觀石鼓、宮闕,還購買了很多碑刻,開始講求金石之學。回來的途中,他還遊歷了揚州、鎮江、上海等大城市。特別是經過上海時他親眼目睹了洋場的繁盛景象,對西方國家的治理有了更深的感觸,這也激起了他研究西學的興趣。于是他大購西書,據說當時康有為一下從上海江南制造總局購書3000余冊,差不多相當于當時總局售書總數的四分之一。回到家中他開始苦心鑽研,一探西學究竟。康有為攻讀西學到了如饑似渴的地步,就像毛主席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一文中評價追求進步的中國人所說的那樣“只要是西方的新道理,什麼書也看”,聲、光、化、電等理工類的知識和各國史志、傳記、遊歷、宗教等他都涉獵,俯讀仰思,很快就對西學深

  有心得。

  1895年張鼎華又邀康有為到京師一遊,可是就在二月即將啟程的時候,康有為頭痛病發作得厲害,幾乎死去。這一年康有為鄉試未中,又回到西樵山白雲洞高士祠養病,當時張鼎華恰巧是福建鄉試同考官,來到廣州,居住在煙滸樓。康有為曾到廣州拜訪他,兩人相處甚歡。他們這樣深厚的交情一直持續到1898年張鼎華去世,在那一年張鼎華還一再地邀請康有為到京師。

  “文採周南太史公,每因問訊向西風。謬逢倒屣知王粲,敢論忘年友孔融!憂道海濱傷獨立,思元天外若為通?秋風每賦感知己,記得樵山花又紅。”這是張鼎華返京時康有為寫給他的一首贈別詩,也是他對張鼎華感情的真實寫照,政治啟蒙、忘年知己,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是晚清文人政治家之間的一段佳話。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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