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們都不喜歡三角巧克力。”謹說道。有一陣子,米梵妮故意享受地吃著巧克力,不過酷卻忙忙碌碌地翻開了一個文件夾,而謹開始說話。
“米梵妮,你的懷疑看起來是正確的。按照你的建議,審訊部門將磁帶和記錄進行了全面檢查。看樣子,你已經在他們中樹立了湯瑪斯堡主的威嚴。”謹向後倚著,而酷則看完了文件,從座位中跳了起來。
“克里斯普醫生吩咐他們要特別注意最後的時刻,那陣臨死前的號叫。技術人員立刻就意識到那是一種密碼語言。破解人員一搞清楚那說的是什麼,就派了個人來你的辦公室送信。”他停了一下,“送信的人在走廊里面遇到了我,我說我會把信息帶給你的。”米梵妮竭盡全力保持著平靜,但是她的心底卻燃燒著熊熊怒火。他怎麼敢讀我的郵件?她想道。戈斯塔特把字條遞給她的時候,她幾乎是從對方手中搶了過來。她沒有理會雙胞胎二人投射過來的吃驚的怒視,匆匆地瀏覽著這條信息。看到克里斯普醫生那爛得要命的書法,她並沒有感到意外。不管怎樣,她最後搞清楚了范?塞奧克最後上氣不接下氣之時說出的話。
我為入侵而偵察……我們會把你們全都殺了。
“入侵。”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雙胞胎,意識到他們臉上的猙獰並非由于不悅,而是由于恐懼,“戈斯塔特,我們得了解更多情況。”
“沒錯,”謹說,“不過我們得首先盡快通知議會。這條消息事關重大,不能讓任何人傳遞。你意下如何?”
“同意。”米梵妮嚴肅地說。
“英格麗德!”酷叫道。穿著紫衣的女人立刻就出現了。“離日落還有多久。”
“差不多三個半小時,戈斯塔特堡主。”英格麗德眼睛都沒有眨半下。
“這一天必須得延長一些了。”謹的情緒高漲,“聯絡巔峰居,通知他們,議會必須盡快召開會議——會議需要在今晚召開,太陽一落就召開。”英格麗德點了點頭,快速走出了房間。“湯瑪斯堡主,看樣子我們得加班了。我建議你最好先打個盹,然後早點兒吃個晚飯。”米梵妮盯著他,難以置信他就這麼吩咐她的手下辦事。她也十分聽不慣他對待英格麗德的口吻。在她的盯視之下,雙胞胎別扭地清了清他們的喉嚨。
“湯瑪斯堡主,請原諒我在事情涉及嫁接者時會如此情緒失控。你也知道在學園時候聽過的那些故事。”
“當然。”米梵妮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盡管她根本不知道戈斯塔特在說些什麼。
“我,嗯,說到克里斯普,他認為這次事故沒有什麼需要進一步解釋的。”謹意味深長地看著米梵妮。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米梵妮點了點頭。這些嫁接者到底是什麼東西,能把戈斯塔特嚇得要去掐死別人?雙胞胎站起身來,看樣子如釋重負一般。“非常感謝,湯瑪斯堡主——那,我是說,這震驚的消息,我必須說,你處理得非常好。比我原以為的要好多了。”謹說道。之後,雙胞胎便離開了房間。
米梵妮在本子上記錄下了“嫁接者”的字樣,這時英格麗德走了進來。
琳達?法瑞爾夫人睡得並不踏實,她的臉陣陣焦躁地扭曲,她的眼皮隱隱地跳動,她緊緊地咬著她的下嘴唇。這個高高的消瘦的女人躺在一張羅馬式長椅上,臉朝下,一只胳膊被壓在頭下,另一只伸出,垂下長椅,手指幾乎碰到地面。時不時她會發出一聲非常女性化的鼾聲。
這是一個圓形的房間,光線昏暗,沒有窗戶。房間外面是一條走廊,走廊當中,站著幾個男人,全都全副武裝。他們一動不動,好像穿著紫色衣服的怪獸雕塑。
這時,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翻身,眨了眨眼睛,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坐起身來。一個一直坐在門邊的穿紫色衣服的小個子男人站起身走向前來。
“哈里森,請通知外交部和殖民部,駐中國的大使必須立刻換掉。他太過貪婪,難以抵抗誘惑。另外,在米爾頓?凱恩斯有個年輕人,正在迅速變成殺人狂魔,我沒有搞清楚他的名字,不過他住在一所白色的房子里,門牌號碼是57號,在一條巷子里,有一個藍色的郵箱,門前的草坪上有一棵柳樹。那個年輕人紅頭發,沒有進行過割禮。”她的秘書畢恭畢敬地點了點頭,在掌上電腦中將這些信息一一記錄了下來。
“夫人,堡主們申請召開一次緊急會議。他們要求將周五的例會提前。”
“他們兩個同時提出?”她驚奇地問道。
“是的,夫人。”
“有意思。這個緊急會議什麼時候召開?”她說著,拉直了自己的外套。
“今晚日落後十五分鐘。”秘書的回答透著膽怯。
“哦,當然。我們必須得參加,是吧?”她誇張地嘆了口氣。
“的確是,夫人。”
“好吧。給湯瑪斯堡主的辦公室打電話,說我依然要和她共進晚餐,保留我們的預約。”
“好的,夫人。”
“我要回去再睡會兒,”她說著躺了回去,“我要去看看美國人睡覺的時候有什麼好玩的事發生沒有。”
“夫人,你似乎把時差給計算反了。”
“天啊,你可真討厭。”
哈若提克?古賓斯騎士(朋友們都叫他哈里)滿腔怒火地對著自己的電腦。有一份十二頁的文件沒來得及保存,這個該死的東西就死掉不動了。他想要搞明白到底該怎麼辦才能夠讓電腦重啟卻又不丟失任何文件。他若有所思地舔著牙齒,權衡著各種可能性。最後他狠狠地拍了電腦一巴掌。
沒有任何用。
“廢物!”他大叫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深深吸氣,緩緩呼出。然後他又狠狠拍了電腦一巴掌。
依然沒有任何用。
“真不敢相信!”他的秘書走了進來。“給我從技術部找個人來,或是把那個說自己能和電腦溝通的女人弄來,幫我把這東西修好。”他重新看了看電腦,然後又抬起頭來,“怎麼啦?”
“你又練一指禪了,長官。”秘書回答說,“而且你在房頂上留下腳印了。清潔工已經抱怨過好幾次了。”
“唔,好吧。”古賓斯敏捷地翻轉了身子,秘書跟著他的動作轉動著眼睛。
“不知怎麼,先生,議會會議被提前了。定于今晚日落之後——非常緊急。”
“好的。”古賓斯嘆了口氣,將一只腳抬起來,離開了地面,然後他又將自己提升,只用一個腳趾站著,“臭電腦!”
“因此,部長先生,你不應該去澳大利亞!”康拉德?格蘭特柴思特斬釘截鐵地說,“你會死的,而且會死在一個非常公開的、有很多人、很多媒體的場合中。”他按了一下按鈕,一幅幻燈片出現在投影屏幕上。其中絕大部分是慘紅色的,但是吸引部長注意的,卻是上面綠色的部分。
“你樹立的敵人當中有很多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他們把這種東西當做寵物。你看到這些尖狀的東西沒?看到了嗎?他們被設計出來刺入這些軟的東西,從而導致這些軟的東西流出來,而部長大人,這些東西絕對不能離開你的胃部。”格蘭特柴思特沒有理會對方的大汗淋漓,繼續說道,“政府,人民,還有奇魁都希望這些東西留在你的胃中。因此,你不能去澳大利亞。”說到這里,他站起身來,快速走出了黑暗的會議室,一縷黑色的煙霧在他身後飄蕩。
“他需要獨處幾分鐘。”格蘭特柴思特對尷尬地站在走廊里的部長助理說。“喬安!”他喊在他身後的秘書,“派個人去清理一下里面的嘔吐物,謝謝。接下來有什麼事?”
約書亞?埃克哈特正沿著一條長長的昏暗的隧道行走。水滴落到地面上,那里長出了厚厚一層菌類。埃克哈特穿著厚厚的橡膠套鞋,蹚過沒踝的水,蕩起陣陣陰沉的水花。在他頭頂,熒光燈閃爍著。一個穿著紫色防水靴和紫色雨衣的小個子女人亦步亦趨艱難地跟在他身後。女人緊緊地抓著一個塑料的文件夾。而在她的身後,是兩個握著用塑料包裹的槍的紫衣男人。
最後,他們來到了一扇巨大的門前,門上鑲嵌著一條條的黃銅、紫銅和鉛。埃克哈特把手壓在中央的一塊板子上,感到板子漸漸熱了起來。他手指周圍的金屬漸漸冒出小小的氣泡,然後傳來了依靠水壓工作的機器的聲音。門打開了,兩扇門分別靠向兩邊的牆壁。他剛要邁腳進門,秘書卻拍了拍他的肩膀。
“堡主們要求召開一次緊急會議,先生,”她手中拿著一部防水手機,“日落之後十五分鐘。”
“好吧。”他嘆了口氣,然後穿過門,身後的隨從們緊緊地跟著。接著是一陣可怕的叫聲,一陣沉重的鎖鏈的啷當聲以及沉重而強韌的肢體徒勞而憤怒地彼此撞擊的聲音。然後傳來了埃克哈特的聲音。
“下午好,陛下。別來無恙。現在,也許我們能夠談談你的國家了。失去了你的保護,你的臣民都十分危險。所以,你必須要按照我們說的做。”
回答他的是一陣癲狂的悲號。
“你不想談?好吧,咱們走著瞧。先生們,請向陛下射擊。這次是左邊的頭,我建議。”
這是一棟古老的建築當中的一個古老的房間,房間裝潢得十分特別,似乎油漆工人既沒有品位,也不夠細膩。牆上的油漆顏色本就不怎麼鮮明,現在已經退成了惱人的褐色。地毯倒是十分平坦,但是看上去卻更像是沒有鋪一樣。即便是從窗戶中漏進來的光,也令人昏昏欲睡。
鋪著毛皮墊子的扶手椅上坐著的是胖子,老人,男性。這麼形容並不是說那些坐在椅子上的人只佔有其中某一項特徵而已。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是男性。不過至于年長和肥胖,則是有人肥胖,有人年長而已,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兩個特徵。
雪茄,煙鬥,香煙,他們陣陣吞雲吐霧。有一排椅子上坐著的人,他們的名字,可能只有特別熱衷于政治和政府事務方面的學者才知道。然而,他們都手握實權。
亨利?瓦特曼爵士坐在這些人當中,尋思自己能不能裝著疾病發作。即便是令人生厭的老人,也會特別討厭被老得令人生厭的人圍在當中。一個負責礦產方面的人正在慷慨陳詞自己負責的事務有多麼重要,當然也就是說他自己有多麼重要,瓦特曼爵士一邊聽一邊倣佛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這時一個服務生端著一個放著電話的托盤走了進來。俱樂部的章程禁止成員攜帶手機,不過這並沒有讓會員們覺得多別扭,因為這群老人當中很少有人懂得怎麼用手機。
“瓦特曼先生,有一個找您的電話。”
“謝謝!”他心中簡直歡呼了三聲,“喂?”
“亨利爵士,我是瑪麗蓮。”是待在俱樂部門廳當中的他的秘書。按照規定,秘書最多只能進入到這棟建築的門廳。瑪麗蓮曾經說自己可以回辦公室去,在那里聽瓦特曼的吩咐行事。但是,在這個俱樂部當中,有個助理等著隨時聽候吩咐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堡主們要求召開一次緊急會議。您需要在日落後到達巔峰居。”
“明白了。我立刻就去。”他裝出十足遺憾的口吻。
“不,不用,先生,可以過幾個小時再來的。”
“當然,沒問題。給我備車。”瓦特曼回答,“先生們,真是十分抱歉,不過看樣子我必須趕過去。職責所在。刻不容緩。”
拖了那麼久之後,終于吃到了三角巧克力,那味道證明這番等待還是值得的。英格麗德羞赧地接過了一塊。此刻,米梵妮和英格麗德二人都坐在沙發上,其中一個毫無瑕疵地保持著穿紫衣的人應該保持的姿勢,另一個則身體後仰,陷在軟墊子中,把穿著襪子的一雙腳搭在咖啡桌上。
“英格麗德,你對審問過程有什麼看法?”米梵妮問。
“很有意思。”英格麗德說。
“唔?英格麗德,你要知道,在我看來,一個聰明人是不應該說出有意思這種答案的。這話的意思是說‘我沒想法,不過我覺得我最好說點什麼話’。”她看著秘書,對方雙頰已經泛紅,“讓我來問得更加詳細一些吧:你對那位可憐的范?塞奧克先生的回答,有什麼想法?”
英格麗德深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嗯,湯瑪斯堡主,我猜測,最令人震驚的就是嫁接者派了間諜潛入不列顛島。而第二令人震驚的事情就是嫁接者居然現在還存在。我總以為幾百年前他們的組織就已經土崩瓦解,首領全都被處死了呢。”
“是的,嫁接者,”米梵妮若有所思地說,“我對此也非常震驚。”她悄悄在她的記事本上“嫁接者”一詞下面畫了條線。
“不過……”英格麗德有點遲疑。
“什麼?”米梵妮迅速反問,想要掌握更多的信息。
“我並不完全肯定,其余的人是不是也這麼震驚。”英格麗德停頓了一下,米梵妮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我是說,他們的確都顯得很害怕,但是只有戈斯塔特堡主表現出了我意料中的反應。”
“你預計到了他會去掐克里斯普醫生?”米梵妮問道。
“也沒有,”英格麗德說著打了個寒戰,“不過這沒有令我吃驚。我是說,你也知道戈斯塔特的脾氣有多麼暴躁,另外,那個戈斯塔特妹妹今天早晨還參加了一場戰鬥。戈斯塔特的助理告訴我說,他們所有兄妹都還處于十足亢奮的狀態中。”米梵妮點了點頭,回想著早晨雙胞胎向她轉述戰鬥細節之後離開她的辦公室時那種不穩的步伐。“另外,嫁接者對于從學園畢業的人來說,就是傳說中的妖怪。你自己也知道的。”
“嗯。”米梵妮完全一片茫然,“我了解。”這時電話鈴聲響起,這對米梵妮來說簡直就是一種解脫。英格麗德起身去接電話。
“湯瑪斯堡主辦公室,我是英格麗德。是嗎?當然。我會立刻轉告堡主。再見。”英格麗德草草地記下了一些東西,然後看著米梵妮:“法瑞爾夫人要求你在會議之前和她共進晚餐。她正在選擇餐館。我想你可能會想要去換件衣服。”
“為什麼呀?”米梵妮說,“我穿的這件套裝也設計精良啊。”
“這的確很好,”英格麗德尷尬地說,“不過,你也知道法瑞爾夫人希望女士在赴宴的時候穿什麼衣服。”
“當然。法瑞爾夫人和她的著裝要求,我了解。”米梵妮說,“我想你能幫我安排車送我回家換衣服。”
“你不打算用這里的休息室嗎?”英格麗德非常吃驚,她指著那面挂滿了肖像畫的牆。
“哦,嗯,好主意。”米梵妮含糊地應付著,“我不覺得這兒有我能穿著去赴宴的衣服,不過既然你提到了,也許里面有合適的,我要進去找找。我應該還能打個盹兒。多謝,英格麗德。”
“別忘了你和安全部主管在三點鐘有個會議。他到達之後我叫你好嗎?”
“好的。謝謝。”米梵妮看著英格麗德離開了房間,然後拿起她的記事本和紫色的文件夾,走到肖像牆前。她掀起第一幅肖像,想看看它的後面,結果一無所獲。她幾乎將這幅畫從牆上摘了下來,費了半天勁才沒被畫砸到。她幾乎想要求助了,不過最後終于把這幅巨大的畫挂了回去。她小心翼翼地研究其他的畫,最後終于找到了有機關的那一幅。她退後一步,看著沉思了一會兒。
畫上是一個高大英俊的黑發男子,眼睛烏黑深邃。畫面上的背景非常非常模式化,深黑色的油彩潑灑出來的層層曲線和波紋。一個小小的銅牌上寫著“康拉德?格蘭特柴思特,堡主”的字樣。在她的觸碰下,這幅畫像慢慢滑到一邊,露出了一扇沉重的金屬大門,上面有一個米梵妮現在已經熟悉的板子。她把手掌覆上去,門滑開了,露出了鋪著地毯的臺階。
真有意思。我真想知道通往浴室的門上挂的是誰的肖像。她把沉重的文件夾在胳膊下,摸索著走上臺階。樓梯轉了兩次,然後豁然開朗,一個光線明亮的巨大房間出現在眼前。能夠眺望倫敦市景的大窗戶上也強烈地彰顯了康拉德?格蘭特柴思特堡主的個人風格。
“哦!”她大聲叫了出聲,“好吧,我明白湯瑪斯的意思了。”他肯定是認為他是整個世界最了不起的男人。這個房間顯然是二十年前專門設計用來引誘年輕女人的。她們會被單獨帶到這里來,在那黑色的皮毛和暗色的木頭鑲板上氣喘吁吁,在壁爐前面豪華的紫色地毯上面翻雲覆雨。她們的反應會被投射在諸多黃銅物件上,而低沉的音響會播放著最新的音樂。米梵妮強忍著,但是最後還是大聲笑了出來。她不得不坐下來才控制住自己,文件夾滑落在地板上。
最後,她終于站了起來,走過休息室,她左側的眉毛不斷驚訝地上挑,最後都開始隱隱作痛。一個巨大的貝殼形狀的金色浴缸,一張橘色的臺球桌。一束束燈光投射在抽象畫上和雕塑上。哦,我得去看看臥室,我好奇是不是有……確實有!一張圓形的床!對著床的屋頂是鏡子!天啊,湯瑪斯過去是怎麼面對這個人的呀?書房倒是非常正常,一副公務繁忙的現代化模樣。書架上放滿了學術著作,其中有很多都是解剖學的課本。米梵妮猜測這些書是湯瑪斯的,心中決定以後一定要抽時間看一下,以便能夠更了解人類身體到底是怎麼運作的。
好吧,開始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