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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

時間:2012-09-28 19:35   來源:中國臺灣網

  一九六五年三月二十日的早晨,車子停在巴迪家門口的車道上,車上已經裝載了阿摩司所需要的一切,準備駛離,前往雷吉歐艾米利亞,阿摩司將在那里待到六月。經過萬般猶豫,也因此讓小男孩延誤了一年上學,巴迪家終于在那個城市里幫他挑中一所學校。離別的一刻雖然沉重,但去上那所學校,對阿摩司來說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在那所學校里,失明和有視力障礙的孩子會學習點字,使用制成浮雕的特殊地圖來學地理,得以利用各種適當的設備和工具來克服他們在學習上的障礙。

  盡管阿摩司的父母一直給他打氣,鼓勵他去想他會交到很多新朋友,玩到許多新遊戲,學到很多新的東西,他學會了以後就可以教弟弟,可是這段漫長的路程從頭到尾,氣氛都很凝重。尤其是他父親,一想到要把兒子丟在離家一百五十英里外的地方,就痛苦萬分。他母親則努力裝出很勇敢的樣子。她知道這麼做是為了兒子好,只要能讓兒子跟其他人一樣地面對人生,任何事,甚至是不舍得兒子受苦的母性,都無法阻止她做該做的事。

  他們把車停在馬志尼路上的朱塞佩加里波第學院時,巴迪先生先讓妻子下車,然後去停車;接著他下車,卸下阿摩司的行李,牽著他的手,帶他走進那棟破舊建築的大門。一名雜役帶著他們來到寄物間,讓他們把阿摩司的行李留在那里,再帶他們去看新生要住的宿舍。那間宿舍有十張床,巴迪先生覺得太多了。接著那名雜役又帶他們進去另一間宿舍,巴迪先生失望極了,因為里面總共有六十四張鐵床,每張床的旁邊都有一張同樣材質、同樣顏色的桌子。這時他幾乎忍不住要開口批評這種環境之下的衛生條件,可是他得考慮到兒子的教育,那才是最重要的。“小孩子的適應力很強。”他心想。可是他走進浴室,看到三個直立式的便盆,三個又小、又臟、又臭的小隔間,附近還有兩排洗臉盆,上頭只有冷水的水龍頭。他嚇得發抖,一想到他要回到溫暖舒適的家,把小家夥留在這個可怕的寄宿學校里,遠離所有他愛的人,他就覺得他的心都要結凍了。那一刻,巴迪先生心里一陣天人交戰,但他還是強忍住淚水,壓抑了他的痛苦和擔憂。他凝聚必要的力量,逼自己繼續走下去。

  後來,他們在走廊上遇到了一名清潔婦人,雜役把她介紹給阿摩司的父母,並請她帶他們去看學校的其他部分,然後他表示希望小阿摩司會很快適應這個新環境後,就告退了。

  那個好心的婦人名叫艾特蜜亞,帶著他們三人進入一個大房間,她介紹那是學校的“娛樂廳”。巴迪夫婦環顧那個大而貧乏的空間,幾個超大型的長方形窗戶讓室內十分明亮,牆邊放了一臺直立式鋼琴,還有一臺電視。他們的正前方有一個小小的木制舞臺。艾特蜜亞注意到訪客對此感到好奇,于是解釋:“那是戲劇表演和年終頒獎典禮時用的。”接著她請他們跟著她踏上一道寬廣的樓梯,走了兩段,他們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有很多一模一樣的木門,以固定的間隔兩兩相對。“這里有幾間教室,”她說,“那邊還有幾間比較小的 ……”她指著盡頭一個窄小的走廊,走廊底一個小階梯上去還有一個小門廳。接著她轉身,又走下樓梯,回到一樓,帶這家人去看學校的三個庭院。第一個在大門的右邊,叫做“小院”,實際上也確實是個鋪著水泥的小空地,剛好位于整棟建築的中心。這塊空地看起來是個正方形,上方有很多打開的窗戶,給上面的樓層帶來光線與空氣。“小院”的前面,也就是大門的左邊,是“中院”,跟前一個庭院很類似,只是稍微大一點,四周有著回廊,由許多方形底座的水泥柱支撐著。有了這個回廊,冬天下雨時就很方便了。回廊盡頭,有扇厚重的大門開著,門的另一邊是片被踩踏結實的大空地,由一排高大的懸鈴木分成幾乎相等的兩半。到了秋天,這些懸鈴木的幹燥落葉應該會鋪滿地面,讓路過的人踩得嘎吱作響。這塊大空地就是學生口中的“大院”了。大院的一頭,還有個小球場。學校的這個部分,稍微提振了巴迪先生的情緒。他會不時看一下表,然後偷偷瞄妻子一眼。

  那天傍晚,巴迪家離開學校。阿摩司的父母打算在雷吉歐艾米利亞住一晚,也把兒子帶去,用溫和的方式讓他準備好面對離別。他們在市中心一間小食堂吃了晚餐後,就去“歷史旅館”投宿。那天晚上阿摩司就睡在爸媽床上,就跟平常在家時偶爾的狀況一樣。他還無法完全理解大人對他的安排,或者他的人生即將有多大的改變。

  翌日早晨,阿摩司被帶到學院,他母親將他交給一位老師,並答應他快中午時會回來看他。接著老師就帶他到一間教室去,教室里已經有很多學童坐在位子上了。阿摩司將要跟這些孩子共度這一學年。

  他坐下後,老師就向他介紹隔壁的男孩。他叫達維戴皮秀塔,來自拉芬納,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十個弟弟。之後沒多久阿摩司就拿到一團黏土,這是他第一次碰這種東西。老師要他剝一小塊捏成棍子時,他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到底該怎麼辦。教室有點冷,黏土很快就硬到難以塑形了。阿摩司開始累了,可是感覺到老師一直看著他,所以他沒有停下來,直到他認為自己完成了第一項任務。可是老師說她不滿意:棍子不夠平順。阿摩司很不高興,但還是默默地繼續執行任務。

  每個鐘頭都會響鈴,然後到了中午,老師要學童們站起來,跟著另一個助教走,由助教帶他們去吃飯。對阿摩司來說,最困難的一刻逐漸接近:他不得不向父母道別。他發現父母就站在連接教室和食堂的走廊上,他停下來,其他饑腸轆轆的孩子們則繼續前進去吃午餐。阿摩司的父母叮嚀了他幾句話,然後親吻、擁抱他,可是等他要走開時,他就哭了。他母親要丈夫先去開車,她陪著阿摩司走去食堂,帶著他到他的位子上,然後再一次跟他道別。阿摩司抱住她的手臂,使盡全力抓緊。他感覺一只強壯的手抓住他的手肘,把他往後拉,同時好像有人在跟他說話,他母親的手臂也慢慢脫離他的掌握。這時他設法抓到一根手指,可是他的手流著汗,根本抓不住。他連那根手指也失去了,他這輩子第一次置身在那麼多人中,卻感覺孤單無依,要獨自面對他的命運。他絕望了,嘶吼著要找他的母親,就像仔馬斷奶時被帶離母馬身邊時一樣,不過後來他就漸漸平靜了,坐下來,喝了幾口湯。之後又有人拿了水煮肉配沙拉給他。他很不喜歡這道菜,于是他舉起手來,因為人家跟他說他需要什麼時就可以舉手。有人立刻把他的手壓下去,詢問他要什麼。阿摩司怯生生地回答:“我不想要這塊肉。”可是同一個聲音立刻駁斥他:“你會要的,而且你也會吃下去。繼續吃飯!”

  阿摩司的母親如鯁在喉,匆匆向陪她走到門口的學校員工告別,就跑去跟丈夫會合了。

  他正坐在車子里等她,整個人藏在一張打開的報紙後面。她打開車門,才發現他哭得很傷心。她抱住他,試著彼此安慰。巴迪先生小時候也念過寄宿學校,他總是說他不想再讓孩子受那種苦,可是他沒有辦到。另一方面,只有這個辦法,他們的小兒子才能夠跟其他孩子一樣學會讀寫。只有這樣,他才能長成一個有智慧的男人,勇敢面對人生。

  回家的路上,夫妻兩人的心情漸漸平靜了。兒子離家留下來的空虛,逐漸被稍顯遲疑的希望、短暫的樂觀和隱約的滿足填滿了。為了兒子好,他們總算以堅強的決心,做了該做的事,對此他們甚至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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