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正如毛澤東所說，這是“人民解放戰爭中，奪取大城市的第一場硬戰”
邱行湘不曾想到的，更多的還是《回憶洛陽戰役》中他所不知曉的事情。陳賡在文章里引用了毛澤東致洛陽前線指揮部的電報，邱行湘沒有想到這位共產黨領袖會親自擬定那場戰役的作戰計劃，並把是役稱為“人民解放戰爭中，奪取大城市的第一場硬仗”。
硬仗之硬，邱行湘心中有數。
就構築工事而言，為著應對解放軍的“人海戰術”，他採取的辦法是分散而堅固。分散的據點雖然容易被解放軍隔斷，但是堅固的據點已經交織成各個擊破的火網，具備了上、中、下三個層面的射擊效力：上層以俯瞰制射擊，中層與地面水平，形成交叉火力，下層工事則用來防禦解放軍雲梯越壕、爆破攻擊和坑道作戰。壕底同樣是交叉火力布防，陣地前沿挖有既深且寬的外壕，上面設有橋梁、通道之類的偽工事，以吸引解放軍爆破手的接近，再利用兩側閉鎖工事進行射擊，還可以越出閉鎖口，借著夜色實施對爆破手的捕捉。洛陽攻防戰打響之當晚，解放軍的幾十名爆破手就這樣被邱行湘活捉，並且被槍斃了。難怪數天之後，當他戰敗被俘走出洛陽城外時，在那古老的城牆上面，他看見這樣的石灰標語，“活捉邱行湘！剝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誠然，激戰之初，邱行湘當了兩天勝利者。南門戰事甚烈，眼見解放軍有所突破，他下令參謀長率部增援，全線反擊。幾番掙扎下來，情況有所緩解。九龍臺、潞澤會館以及西工各據點，邱行湘則輪番坐鎮，頭戴鋼盔，親臨前沿。解放軍久攻不下之余，他還趁勢出擊，迂回包抄，造成解放軍重大傷亡。“我軍士氣旺盛，迭挫兇鋒，斬獲甚眾。”這是邱行湘拍給蔣介石的電報。蔣介石立即回電：“以寡勝眾，殊堪嘉獎，希激勵三軍，堅守陣地，配合外圍兵團，聚殲來犯之敵。”隨後國民黨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局長蔣經國也拍來“果然臨危受命，不負眾望”的電報。所謂“果然”，那是因為這兩句話在南京碑亭巷曲園酒館為邱行湘餞行時，蔣經國曾經說過。接下來，國民黨《中央日報》用通欄黑體字《洛陽城郊戰事熾烈，竄犯西工共匪已被守軍殲滅》作為標題，頭版頭條刊登了這樣的消息：“此間戡亂建國運動委員會頃電堅守洛陽卒敗匪眾之國軍整編師長邱行湘，表示敬意，並另募集大批慰勞品，準備前往犒勞”，“洛陽周圍殘匪，17日晚已肅清，具報死傷萬人以上。此歷史古城經憂患安保無恙，增援國民一部已進駐城內，一部正向敗退之匪乘勝追擊……”
解放軍的硬，邱行湘第三天就領教到了。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戰至午夜，解放軍突然以排山倒海之勢突入東門，佔領甕城。邱行湘趕往前線，下令第一旅旅長不惜一切代價把進入甕城的解放軍打出去，把突破口奪回來。唯恐有失，邱行湘親自指揮步炮兵南北夾擊，奈何反復掙扎，均未奏效。情急之中，邱行湘下令重炮部隊猛烈射擊，繼續截斷東門通道，再次發動瘋狂的反撲。戰至天明，東門的突破口被解放軍愈撕愈大，進入的部隊越來越多，而且沿著東門大街突入市內。邱行湘退守在東門大街的鼓樓上，指揮著更為慘烈的巷戰。敗退的部隊麇集在民房內，解放軍逐屋爭奪，進展迅速。邱行湘看在眼里，急在心頭：雖然九龍臺、潞澤會館和西工據點尚在手里，但突入城區的解放軍顯然是他們的主力部隊，如若自己的外圍兵團不能及時趕到，戰事勢必不可收拾。于是他迭電南京告急，蔣介石回電稱：“已飭外圍兵團兼程馳援，希鼓勵三軍，奮勇殺敵，堅守陣地。”可是，戰至中午，解放軍已推進到了城區中心，他仍然沒能見到外圍兵團的一兵一卒……
陳賡的文章正是從這天下午的戰事寫起的：
那時，解放軍各路大軍分由西門、南門、北門和東北門相繼突入，蔣軍僅保有西北城牆一個陣地與洛陽中學的核心陣地。城內四處潰退下來的蔣軍，被壓縮到洛陽中學以南幾條街道的狹小地區內，亂成一團，狼狽不堪。當他們像無頭蒼蠅那樣紛紛朝西北角逃竄時，竟遭到核心陣地守軍的射擊，打死打傷不少。巷戰順利推進，激戰中，蔣軍整編二○六師第一旅旅長被俘，第二旅旅長丟掉部隊，化裝藏匿于民宅，也被生擒。翌日上午，解放軍開始向邱行湘的核心陣地發起猛攻，殺聲震天，劇烈空前。據守洛陽中學的蔣軍是該師的主力部隊，不少于一個多團的兵力。邱行湘憑借堅固工事，繼續頑抗，我軍傷亡開始增多……
連日陰雨，氣候惡劣，邱行湘不見天上有國民黨戰機盤旋，也不見地上有外圍兵團合擊，但他仍抱著一絲希望，連電南京請飭外圍兵團日夜兼程，並請求加派空軍助戰。當然，在緊要關頭，他也沒有忘記向蔣介石表示忠誠：“我在陣地在，若不堅守到底，無以報效黨國。”在他看來，工事堅固，彈藥充足，士氣旺盛，解放軍即使再付出兩千人的代價，也未必拿得下自己的核心陣地；而久攻不下，解放軍勢將撤退，這樣他這個曾在東北四平街戰役打出威風的戰將，就可以打出他的第二個四平街來。為此，他再次調整洛陽中學以南的兵力部署，加固防線，還為了鼓舞士氣和對空聯絡，命令將國民黨的國旗懸挂在核心陣地大樓的屋頂上……
“面對邱行湘的負隅頑抗，我軍前線指揮部專門研究了對策。”陳賡的文章說，“考慮到進行坑道爆破攻擊的把握較小，進行地面攻堅的傷亡過大，決定用炮火轟擊。于是，我們不得不在最短的時間內，集中了中原各戰場最多的炮與彈，然後像雨點一般落向敵軍核心陣地，粉碎了邱行湘洛陽固若金湯的神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