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公元1911年;那一年,溫文爾雅的他從青澀的十七歲輕輕邁進了成熟的十八歲。而她,也于那一年,有了身孕。整個梅家大宅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祖母陳氏、大伯、大伯母、秦家的大姑母、王家的二姑母,還有嫁出去的堂姐們,每個人看到她都是喜上眉梢,沒一個不誇她溫柔乖巧的。看著自己日益隆起的肚子,她備感欣慰,只盼能給梅家生下男孩,了卻祖母和大伯一樁心事。
生不生男孩,他一點也不在意。他總是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盯著她溫柔地說,生男生女都是他們的孩子,不管她生什麼,他都會喜歡。她自然相信他那番話是出自肺腑的,可梅家人上上下下都對她這麼好,如果生下的是個女孩,豈不辜負了全家的厚望?他總是輕聲慢語地叮囑她,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幹粗活,不要太過勞累,更不要熬夜為他趕制新衣裳。可她明白,其實這時候的他心里並不輕松,因為倒倉在家休息了一年後,他已開始準備復出登臺演唱了。然而,他似乎對自己並沒有太大信心,眉宇間總含著隱隱的憂慮與惆悵,就連吃飯時亦是滿腹心事的模樣。每每看到他這樣,她的心就疼得厲害,若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她和她肚里的孩子,他又何須這麼急著出來唱戲?
唱戲,對他來說並非難事。自十歲那年于廣和樓第一次登臺演出後,吳菱仙又不斷安排他在各班里串演小角色,歷經千辛萬苦,總算學得有模有樣,唱得有板有眼。無數的實踐經驗不但開闊了他的眼界,也使他的技藝得到大步提升。然而無論他付出多少努力、流過多少汗水,不少前輩仍是不看好他,尤其是在聰明伶俐的同門師兄弟朱幼芬、王蕙芳面前,越發顯出他的劣勢來。
朱幼芬專工青衣,王蕙芳兼學花旦,三人相繼登臺亮相後,人們往往喜歡將他們相提並論。王蕙芳以天資聰穎被人稱好;朱幼芬亦以高亢嘹亮的嗓音獲得讚許;至于梅蘭芳,搖頭的人就多了。有人說他“臉死、身僵、唱腔笨”;有的感嘆“這孩子怎麼就一點都不像胖巧玲呢”;有的則深深惋惜,問他“怎麼那麼悶呢”,這些外人的評論,都在他年幼的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陰影。然而他只是聽在耳里,並不多作計較,照舊不聲不響地練功演戲,只期盼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有一天能讓那些不看好他的人都能對他另眼相看。
她知道,他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在大多數人不看好他的時候,有一位叫陳祥林的琴師卻力排眾議,對他十分認同。陳祥林曾直言不諱地跟那些無視畹華的人說:“你們看錯了,幼芬在唱上並不及畹華。”陳祥林的理由是:目前畹華的音發悶一點,他是有心在練“a”音,這孩子音法很全,逐日有起色;幼芬是專用字去湊“i”音,在學習上有些畏難。為此他還語重心長地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別說畹華傻,這孩子心里很有譜,將來有出息的還是他。”陳祥林的話對畹華來說無疑是久旱後的甘霖,不僅讓他對自己逐漸有了信心,也讓他鐵下心來刻苦學戲。等到十四歲時,又由大伯出面,把他送到了京劇科班喜連成搭班演出,得到了更多鍛煉的機會。
在喜連成搭班演戲的同時,畹華繼續師從吳菱仙學戲。白天隨戲班演出營業戲和行會戲,晚上則回到朱家的雲和堂聽吳菱仙給他說戲,一日不得空閒。也就在那個時候,他學會了吳菱仙教給他的三十多出戲,因吳菱仙是“同光十三絕”之一時小福的弟子,所以,他那段時期的青衣唱法亦隨吳菱仙宗法時小福。但他並不滿足這種單一的唱法做派,于是又特地向從武生改琴師的茹萊卿求學武功,並向刀馬旦演員路三寶學習刀馬旦,也正因如此,他的戲才唱得越來越好,身段也變得越來越美,並得到很多人的青睞。然,他並沒有因此驕傲,因為很多人仍然和數年前一樣並不看好他,而把更多的掌聲和喝彩給了表哥王蕙芳與同門朱幼芬。
就要復出登臺演唱了,這一次,如果不能一炮唱響,恐怕演藝這條路日後便會走得更加艱辛。可是,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數年如一日的付出得到肯定呢?萬一唱砸了,觀眾以後就再也不會看他的戲了,這不僅會斷送他的藝術生命,更會讓梅家人的生活再次陷入窘境。
看著妻子日益隆起的肚子,他又想起了庚子年的動亂,想起了鬼子兵到家里搜羅鐘表的情形,想起了大伯母忍痛取下頭上的簪子交給房東才免于被趕到大街上露宿的往事,想起了母親楊長玉抱病而死的遺憾,淚水開始在眼里打起轉來。
母親死的時候他已經十五歲了。前一年,他被大伯送到了喜連成戲班,有了“梅蘭芳”的藝名,有了一點兒點心錢。當他第一次用稚嫩的雙手捧著那一點兒點心錢,鄭重其事地將它們遞到母親手里的時候,他看到了母親濡濕的雙眼里有一種終于熬出頭的光彩。可是,好景不長,母親楊長玉並沒能享到兒子的福,在守寡十一年後,便于1908年去世了。母親不在了,可祖母陳氏還在,大伯、大伯母還在,妻子還在,妻子肚里的孩子還在,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他們一炮唱紅才行啊!
“畹華,”微弱的燈火下,她坐在床頭,一邊仔仔細細地替他們還未出生的孩子釘著虎頭鞋,一邊抬頭望一眼在窗下來回踱著步的他,不無心疼地說,“夜深了,趕緊歇息吧。”
他回頭,擺著手無奈地嘆息說:“睡不著。”
“還在為復出登臺的事愁悶?”她低下頭咬斷手中的線,把做好的虎頭鞋擱到枕邊,抿嘴笑著說,“有什麼的?唱這麼些年了,還怕見人不成?”
“你是不知道,我這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跳得厲害。”
“各種營業戲、行會戲,你也唱了三年多了,難不成還怕上了臺唱不出了?”
“我都一年沒唱了。”他不無憂慮地使勁搓著雙手。回過頭,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漆黑一片的窗外,整個身子也和夜一樣變得寂靜。
“一年不唱,還能生疏了不成?這幾日,大伯不是已經陪你吊過嗓子了嗎?一點問題也沒有,倒是怕什麼?”
“有表哥和幼芬在,只怕又被他們比了下去。”
“你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她輕輕嘆息著,緩步走到他跟前,踮起腳尖伸手理著他被風吹亂的頭發,語重心長地說,“吳師傅一再叮嚀你,要相信自己,怎麼你自己倒老是打退堂鼓?”
“你是知道的,表哥比我聰慧,學什麼都是一會兒工夫便學會了,至于幼芬,那副嗓子好得更是沒話說,這一年,他們唱的戲比我說的話還要多。你說,萬一唱砸了,觀眾不領情,我這先前所有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表哥有表哥的長處,幼芬有幼芬的特點,可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啊!”她纖纖素手順著他的發際滑到他的腰間,將他衣襟上的褶子輕輕撫平整,“又不是剛出師門的學徒,這點信心你也沒有?”
“可是……”
“你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到登臺演出的那天,該怎麼唱就怎麼唱,該怎麼做便怎麼做,只要拿出你十分的本事,發揮出最好的水平便好。”
“可到現在還不知要唱哪出戲才好。”他胡亂掰著手指,“是《桑園會》、《三娘教子》、《武家坡》,還是《宇宙鋒》、《打金枝》?我琢磨了下,都是些老腔老調,怎麼唱也唱不出新意來。你看,眼下哪一個當紅的名角不是創新聲博彩頭?特別是有著‘通天教主’之稱的王瑤卿王師傅,我仔細端瞧過他的戲,那唱腔,那身段,那做派,都是好極了的。這次復出,若不拿點新鮮東西出來,又怎能引起觀眾的注目?”
“聽說王老板創造了花衫行,兼取青衣行的衫和花旦行的花。由他創新的老戲一經公演,沒一出不是既叫座又叫好。要不讓大伯出面,請王老板教你些創新戲?”
“哪有那麼容易,不說時間來不及,恐怕吳師傅面子上也過不去。吳師傅宗法時小福,是正派青衣,他的唱法身段都是循著老規矩的,只怕稍有改動,便要落下個大不敬之罪。”
她明白,當年在雲和堂學戲,師傅和徒弟都是一對一的心口傳授,因為沒有人肯教畹華,吳菱仙這才收了他做弟子,這份情縱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是報不盡的。先前已向茹萊卿、路三寶學了武戲和刀馬旦,這回要再求教于王瑤卿,豈不是存心要給吳菱仙難堪?
“想必吳師傅倒不是那拘小節的人。”她正視著他,試探著問,“要不試試?”
“不行!”他堅定地搖搖頭,“就算唱砸了也不能傷了師傅他老人家的心。這十年來,師傅無一日不盡心盡力地教我唱戲做人的道理,我怎麼能掉過頭去就把師傅的話當耳邊風呢?”
“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或許,老戲老調也能贏來一片喝彩呢?”
“你不唱戲,你不懂的。”他伸手輕輕撫一下她光潔的額頭,“自打雙慶班班主俞振庭說通工部尚書肅親王一舉廢止了男女戲子不得同臺演出的舊約後,不僅男女演員可以同臺合演,就連女觀眾也得以進入戲園。可自此一來,那種一板一眼、死抱著肚子唱的青衣戲,便不能迎合觀眾的口味,所以才逼得角兒們不得不在戲路上有所拓展創新。這時候,我要再搬出那些老古董,不砸了牌子才怪。”
“凡事都沒個準的,只要你努力了,觀眾們自然不會輕慢了你。”她輕輕安慰他說。其實他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比他更加緊張。她倒不在乎什麼名望或是能不能一炮唱紅,她只是覺得他付出了這麼多的努力,流了那麼多的汗水,總該得到觀眾和行家的認可才是。戲就是他的命,如果不能唱好戲,對他來說便是最大的折磨。她不希望看到他備受煎熬、鬱鬱寡歡的樣子,只恨自己不能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出手拉他一把、幫他一回。到底,這時候要怎麼做才能給他信心,讓他心無旁騖地登臺演出呢?
就這樣,她在他低低的嘆息聲中一夜未曾合眼。那個夜里,她想到了父親王順福、兄長王毓樓,雖說他們都是臺上的名角兒,可對急于擺脫觀眾成見的畹華來說卻是一點幫助也沒有的。他只是想讓別人認可他而已,為什麼原本一樁簡簡單單的事卻變得如此復雜了呢?她一直覺得他的戲已經唱得極好,加之琴師陳祥林對他的肯定讚許,更令她堅信假以時日,他定然會唱得比王蕙芳、朱幼芬他們更好、更能博得彩頭,可為什麼他自己總是這般沒有信心?
究竟,是童年時那段艱辛的生活在他心頭蒙上了一層抹不去的陰影,還是因為王蕙芳、朱幼芬的出挑給了他難以承受的巨大壓力?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抬頭,一縷淡淡的陽光伴著清晨新鮮的空氣翻過窗臺,在她眼底,尋覓著一份亂世中的安然,她心里忽然“咯飶”了一下,雙手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隆起的肚子上。
溫暖的日光,照耀著大地,也照耀著他和她愛情的結晶,剎那間,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讓她的靈魂徹底地觸摸到了孩子真實的存在。他一定是為了她肚里的孩子,盡管他未曾說,但她明白,他是多麼希望給這個未出世的小家夥一份寧靜安逸的生活,給這小家夥一份他未曾有過的快樂童年。他明白,這一次復出登臺雖不是破釜沉舟,但也能說得上是背水一戰,如果唱不好,以後的以後,他該拿什麼去養活她和她的孩子?
畹華,你想得太多了。聽著他在後院角落里吊嗓子,她的心就跳個不停。他是為了她,為了他們的孩子,所以一再強逼自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可他又是否明白,她有多麼心疼他這份苦心,又有多麼舍不得他辛苦?
回眸間,大伯的胡琴又響了,配合著畹華悠揚婉轉的曲調,有著烘雲托月的奇特效果。大伯可是進宮給譚鑫培伴過奏的著名琴師,多年未曾登臺獻技,這次畹華復出,他才重操舊業。無論怎麼說,有大伯在側相助,演出能取得好成績的把握便多了幾分,可畹華仍然忐忑得不行,可見他心里是多麼重視她和她肚里的孩子啊!
他不想讓她肚里的孩子和他吃相同的苦、受一樣的罪,可也不能如此賣命啊!要知道,她現在滿心里都只是他梅畹華一人,要是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叫她和肚里的孩子依靠誰去?可他決定了的事,她亦不便多言,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遍又一遍地練唱,一遍又一遍地壓腿。一次次把自己親手熬制的銀耳蓮子羹送到他和大伯面前,直到親眼看著他們吃完,才端著碗離去。
大伯心疼她,更心疼她肚里的孩子,和伯母胡氏幾次三番勸她不要強撐著給他們熬銀耳羹,可她就是不聽,說多了也只是默默站在灶角偷偷抹一把眼淚。畹華的艱辛,看在她眼里便成了心痛,她無法做到像伯母勸的那樣,以平和的心態,只守在閨房中靜看他流盡最後一滴汗,用旁觀者的姿勢,傾瀉一份似水情懷。她知道,身陷愛情中的女子,有人念著楓葉的飛舞,有人想著秋季的悲涼,有人風雨無阻地守著空城,有人望眼欲穿地盼著良人。而她,只想等一個晴天,在窗下和他攜手笑語,除此以外,她什麼都不要也不求,更不願看到他為了這個家付出如此巨大的辛苦。
“你已有了七個月身孕了,不宜再這樣操勞下去。”那一天,胡氏又把在廚房里忙得團團轉的她輕輕扶進房,望著她語重心長地勸說,“畹華兼祧兩房,責任重大,你可不能再這樣胡鬧下去。”
“可是……大伯母……我……”
“大伯母知道你心疼畹華,難道我和你大伯,還有他祖母,就沒一個心疼畹華的?”胡氏緊挨在她身邊坐下說,“明華,不是我們心狠非逼著畹華唱。你是知道的,畹華把唱戲看得比他的命還重,這麼多年吃了那麼多苦,以前在喜連成搭班時甚至唱昏了過去,難道他就不愛惜自個的身子?就算不為我們著想,他也得為你和孩子著想不是?”
“可是……”她眼里含著晶瑩的淚水,哽咽著說,“可也不能這樣賣命的。總這樣下去,沒等到登臺的那一天,只怕早把自個兒給累壞了。”
“這個你放寬心,畹華和你伯父都是心中有數的。他是個爭氣的,總想著盡善盡美。這次復出又事關重大,唱好了,得到大家一致認可,便可以繼續唱下去,可萬一唱砸了,這個責任誰又擔待得起?他又是個視戲如命的,只怕唱砸了,日後便要萎靡下去,所以你伯父這些日子也沒一天不是懸著心的。”
“可這麼久了,他還是沒琢磨出該唱哪一出戲才好。我知道他是極看好王老板的花衫行的,可又怕開罪了吳師傅。您說,他又想唱好,又擔心這個害怕那個的,又如何唱得好呢?”
“你還不知道嗎?”胡氏瞪大眼睛盯著她,忽地放聲笑了出來說,“戲碼已經定了,是《玉堂春》,他唱蘇三。”
“《玉堂春》?”她嘟囔道,“不還是一出老戲?”
胡氏點點頭說:“是老戲,卻是新腔。”
“新腔?”她有些糊涂了,“莫非是請了王瑤卿老板傳授了花衫行?”
“有吳師傅在,畹華又哪敢輕易拜了王老板?還不是你大伯,以前在外面做場面時,認識了好些人。這不就有個熱衷于研究新腔的戲迷,叫什麼林季鴻的,拿了改好的《玉堂春》新腔教給了楊韻芳,楊韻芳又唱給了你大伯聽,你大伯聽了回來,就讓畹華學了這出《玉堂春》的新腔呢。”胡氏邊說邊伸手指著畹華吊嗓子的方向說,“聽,改過的腔調是不是比老調更耐聽了?”
“嗯。”她側耳聆聽著,方才聽清畹華吊嗓子的這出戲果然是《玉堂春》,也果真比老腔動聽了許多,不禁皺著眉問胡氏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
“也難怪你不知道。今天中午你伯父一回來就拉了畹華去吊嗓子,只怕那會你還在夢中呢。”
“可是,《玉堂春》是一出唱功戲,而且蘇三的戲全場都是要跪著的,基本功不過硬是唱不下來的,畹華選這出戲是不是……”她還是為他擔憂著。雖說是改了新腔,可這出戲只有演員獨自一人在臺上跪唱,如若設計不好就會給人沉悶乏味之感。很多時候,演員辛辛苦苦唱了半天亦不討好,是極容易被唱砸了的戲。
“《玉堂春》畹華唱過不下幾十回了,這點他是沒問題的。之所以選這出戲,既因為是中規中矩的青衣戲,沒有脫了吳師傅的路子,又因為它很考驗角兒的唱功,所以畹華也覺得極好。再說,有了林季鴻改過的新腔,又何愁不成功呢?”
盡管大伯母說得輕松,她也絕對相信畹華的能力。可還是覺得貿然選擇《玉堂春》這出極不易討好觀眾的戲有些草率,那顆懸著的心更加緊繃了起來。
然而,戲總是要唱的,臺也總是要登的,既然他已經決定了,便讓他放手去做好了。嘆息里,她緩慢移動身子走到窗口,仰望窗外那片飄浮著雲朵的淡藍色天空。風,輕輕吹著,有絲絲涼意侵入心底,不知是憂還是傷。蹙眉間,忽地憶起有人說過“如若安好,便是晴天”,那麼想來這片晴天便是他安好的預兆吧?此時此刻,她什麼也不想說,更不願去想,唯有雙目微閉、雙手合十,為他祈禱,祈禱一份安然,祈禱一切順利。
似乎是意料之中,又似乎是意料之外,新腔《玉堂春》果然讓十八歲的畹華在北京城一炮而紅。看過這出戲的人,無論是行家還是觀眾,都說畹華不僅唱得好,細節設計得也好。雖然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跪著唱,可卻鮮少有人覺得乏悶的。隨之而來的自然少不了鮮花與掌聲,戲迷們恨不能把他捧上天去,這一次,他是真的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在戲曲界取得了一席之地。也就在這一年,北京戲曲界舉行了一次菊選,在經過專家評選、觀眾投票後,公布了菊榜,位列狀元、榜眼、探花的分別是吳菱仙的三位愛徒——朱幼芬、王蕙芳、梅蘭芳。顯然,這時候的畹華,名聲還遠不及和他一起學戲的兩位師兄弟,不過她卻一如既往地堅信著琴師陳祥林的那句話“他是個用心唱戲的孩子,將來有出息的還是他”。是的,將來有出息的一定是她心心係念的郎君,她肚中即將出世的孩子的父親。在她眼里,他永遠都是最好的那一個,在她眼里,也唯有他才能夠真正配得起“戲曲界狀元”的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