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個日子里,她總喜歡沉浸在黃昏的美夢中,順著風的方向,攜一絲斜陽的靦腆、握一縷晚霞的清愁。漫無目的地四處閒走,看初夏水光瀲艷、芬芳遍野,見證日升日落,聆聽花鳥絮語。靠在他的肩頭托腮凝望雲卷雲舒,嘴邊泛起微微的笑意,心中自是愜意萬千。
看,遠處長亭邊,稚童滿懷期望地捧著風箏,在初夏溫潤的掌心里放飛夢想,一切的一切,在她眼里,都變得萬般美妙,萬般溫馨,令人心曠神怡。畹華唱紅了整個北京城,他的名氣如日中天,不僅超越了當年“菊選”狀元朱幼芬和榜眼王蕙芳,更將“伶界大王”譚鑫培和“國劇宗師”楊小樓比了下去。戲迷們、票友們都被他曼妙的身段和清麗的唱腔所折服,無論他走在哪里,掌聲和鮮花總是伴隨左右,便是她,也覺得他漸漸變得模糊神秘起來。帶著些許醉意,她斜睨了一眼挽著她胳膊走在護城河畔的他,卻從他溫柔細膩的眼神中讀懂了他的淡泊寧靜,心里不禁“咯飶”了一下,原來,他一直都是低調的,與世無爭。
她喜歡這樣的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即使唱紅了,身上也不見一絲驕矜之氣,這在梨園界是十分難能可貴的。當年,有著“六場通透”之稱的大伯梅雨田才華橫溢,無論文場的胡琴、月琴、三弦,還是武場的單皮鼓、大鑼、小鑼,都得心應手。卻因生性孤僻高傲,常與合作的演員鬧不愉快,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她打心底為畹華沒因為取得一點成就就變得眼高手低而感到萬分欣慰。畹華的路還長著呢,有一個好脾氣對他將來的發展是至關重要的。只要他這樣持之以恆,就一定能夠超越祖父梅巧玲,成為京劇界首屈一指的人物,可是,她真的希望畹華成為祖父第二嗎?
她愛他,癡癡地愛著。如今,這份愛里卻又多了一分欽佩與仰慕。每每看著他在戲臺上精彩的表演,聽著他為臺下眾多癡男怨女唱出了那“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山盟海誓,唱出了那海枯石爛、無怨亦無悔地癡情等待,她總能和觀眾一樣深深感受到他身上那種無與倫比的魅力。已經是1913年了,大伯去世快有一個年頭了,她亦為他生下了女兒五十,可祖母陳氏在大伯靈前囑托她的那些話依然響徹在耳畔。祖母說,要她看著他,不要讓他像公爹梅竹芬一樣賣命地唱戲,然,她真的能阻止得了他嗎?還有,她真的想過要阻止他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唱戲就是畹華的命,要他馬虎了事地應付,對事事追求完美的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就算丟了性命,他也不會馬馬虎虎地唱戲。三年多的夫妻生活,讓她對他有了更深的了解。他是一個做事極其認真的人,這一點和公爹梅竹芬非常相像。每當看著他在舞臺上盡情揮舞水袖,她便由衷地覺得他是為了唱戲、為了舞臺才來到這人世間,所以她不忍心勸阻。她能做的,只是在他身後默默支持他,孝敬好祖母和伯母,養育好大永和五十,不讓他操心家里的任何日常瑣事,讓他能夠以全部的精力專注于他的表演事業。
“等賺夠了錢,我就給你和奶奶買一幢大宅子,比以前李鐵拐斜街的那幢宅子還要大還要寬敞。”畹華唱完戲回到家,總是在逗弄過兩個孩子後,緩緩走到在燈下做針線活的她身邊,輕輕撫著她淩亂的長發許著一個鄭重的承諾。
“我不要大房子,我只要你好好的。”每每這個時候,她便會抬起頭輕輕睨他一眼,然後起身給他端來一杯熱茶,看著他喝光為止,才心滿意足地微笑著給他打來洗臉洗腳水,勸他趕緊睡下。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衝她做個鬼臉,呵呵笑著說,“我還年輕,不趁現在多攢幾個錢,以後再碰上庚子年那樣的事,豈不又要坐吃山空?那些年,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
她知道,庚子年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時,梅家不得已賣掉了位于李鐵拐斜街的祖宅,大伯更是不得不放下心愛的月琴,去給人修理鐘表。畹華時年二十四的母親楊長玉為了躲避兵匪,每天都用煤炭把臉涂黑,躲著不敢見人。後來,因為考慮到在百順胡同租住的房屋淺窄,洋兵很容易闖入而不夠安全,楊長玉便帶著畹華躲回在京劇界有著“活武松”、“活石秀”之稱的父親楊隆壽家。其時楊隆壽家也不安全,楊長玉在娘家也不能隨處走動,只好整日躲在楊家擺砌末(即道具)的房里。可即使這樣,匪兵還是找上了楊家,楊隆壽為保護女兒免受淩辱,與鬼子兵發生了衝突,最後驚悸而死。楊長玉便又帶著畹華回到梅家,那一年,他只有七歲。
“可你的身子……”她替他倒了洗腳水,又忙不迭地蹲下身子,拿著擦腳布輕輕擦洗著他的雙腳,“畹華,不是我多嘴,我知道你嗜戲如命,可奶奶的話……”
“哪有那麼好死的?”他盯著她若無其事地笑著,“你瞧,譚老板都這麼大歲數了,還不是整天活躍在舞臺上?”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可是……”她張開十指,輕輕替他捏著腳,“總也得有個節制不是?你這樣天天不要命地唱,要真唱出個好歹,我和奶奶、伯母,還有大永、五十,可要依靠誰去?”
“瞧你,越說越嚇人了。”他蹲下身子,從她手里接過擰幹的擦腳布,輕輕擦拭著雙腳,“等攢夠了錢,我就不這麼拼命唱了。”
她知道他有理想有抱負,每每說到這個份上,她只能什麼也不說,只恨自己不能代替他到臺上唱戲去。凝眸,望向護城河邊那一棵棵青綠的垂柳,有花的影子在他頎長的身前隨風起落。那些如煙的往事便如夏日的滿塘清荷,亦在不經意間繽紛開落,瞬間便絢爛了他的浪漫與溫情。
轉身,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她微涼的手指,抿嘴輕輕笑著,任由她掀開往事的簾,讓那一幕幕纏綿悱惻的情景在眼前一一上演。她亦循著初夏淺淺的舞步,托著微紅的腮幫,任楊花滿肩,盡情呼吸著遠處梔子的香氣。那一剎那,她醉在了他的明媚里,只想在這充滿詩情畫意的人生圖卷里,刻下他深深的情意和她盛放的美麗心情,和他一起朝向快樂出發,一起虔誠接受晨露的洗禮。再回首,眸中黃昏無限美,不禁用手輕撫了他身後那淡綠的柳葉,任思緒跟著回憶歌唱,任些許的甜蜜、些許的溫暖,都在心間綻放、蔓延。更輕輕感嘆,若是每一個日子都有他相伴左右,該有多好!
“明天晚上湖廣會館有一場堂會。唱完堂會我就跟表哥趕到廣德樓唱義務夜戲,大伯母最近身子不好,去不了,我給你留了票,你要想去,就讓堂姐陪你去。”
“怎麼總是推不了這些義務夜戲?”她輕輕蹙著眉,“你就是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總這樣下去……”
“不礙事的。廣德樓的戲是俞振庭老板安排的,譚老板、楊老板,還有劉鴻聲老板都在應邀之列。我和表哥是新人,總不能讓前輩們說閒話。”他輕描淡寫地說。
“你也得學會使些巧勁。總那麼賣命地唱,你不知道我這顆心一直都為你懸著嗎?”
“我哪能不知道呢?”他緊緊攥著她的手,“放心,我有數的,身子要是不舒服了,我不會勉強自個兒的。”
她沒想到,第二天晚上在廣德樓舉行的義務戲居然又成就了他。上一回為育化小學籌款的義務戲讓楊小樓失了面子,而這一回,竟然讓年逾花甲的譚鑫培在觀眾面前丟了臉,這一下,他越來越紅了。那天晚上,俞振庭安排畹華的戲碼是和王蕙芳合作的《五花洞》,《五花洞》之前是吳彩霞的《孝感天》,之後是劉鴻聲、張寶昆的《黃鶴樓》。誰知《孝感天》唱完後,出來的卻是《黃鶴樓》,觀眾們一時愣了,起初以為《黃鶴樓》與《五花洞》調了順序,可等到《黃鶴樓》唱完後才發現接下來出場的居然是《盜卷宗》里的太後,直到這會兒大家才意識到梅蘭芳今晚是不會唱了,自然大為不滿,紛紛叫嚷著要看梅蘭芳的戲。和上一回義務演出一樣,整個廣德樓頓時炸開了鍋,場內秩序大亂,就連由譚鑫培扮演的張蒼出場也鎮不住了。
戲樓的人不得已,只好派車去湖廣會館把剛剛唱完二本《虹霓關》,還沒來得及卸妝的梅蘭芳和王蕙芳堵在了後臺,不由分說就把他們拉出會館,推進早就停在門口的車里,飛速趕往廣德樓。當他們趕到後臺時,前臺譚鑫培的《盜卷宗》已接近尾聲,為了穩住觀眾的情緒,戲樓也不要求他們唱《五花洞》了,而是直接讓他們帶著妝將二本《虹霓關》又唱了一遍。當梅蘭芳扮演的丫鬟上場時,臺下掌聲雷動,他們要看的就是梅蘭芳的表演,至于他是唱《五花洞》,還是《虹霓關》已無關緊要了。
這一場折騰,讓被畹華叫做爺爺的譚鑫培徹底失了顏面,不過由此一來也成就了畹華。她知道,譚鑫培不是心胸狹小的人,但無論如何,這一次畹華都讓他遭遇了莫大的恥辱與尷尬。作為“伶界大王”,作為“新老生三鼎甲”的扛鼎人物,作為“同光十三絕”之一,作為慈禧太後最為青睞的伶人,他身上有著太多太多的榮耀與光環,卻沒想到老了倒在一個後生晚輩面前栽了這樣的跟頭,怎能不讓他傷心難過?然而,她沒想到的是,與梅家有著世誼的譚鑫培非但沒有對畹華心生怨恨,反而開始留意起他,並尋找機會想與他合作一次,親試其身手。不久,在一次演出前,譚鑫培的老搭檔陳德霖因故不能前來,他便特意點名讓畹華頂替陳德霖,與他共同演繹了一出《桑園寄子》。因為有了和譚鑫培同臺合作的經驗,畹華聲名鵲起,大放異彩,想不紅都不行了。
在畹華眼里,譚鑫培的唱不是單純地唱,演也不是單純地演,而是名副其實的演唱。他的表演總是從人物出發,注重揭示人物內心,在技法上,亦不死守門規,勇于創新,更善于博採眾長。從他身上,畹華的創新意識得到提高,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在日後的表演上摸索出一條新路,自然而然地取得成功。能和譚鑫培這樣的大師合作,要在以前,畹華是求都求不來的,而現在機會竟然如此輕易便降臨到他身上。欣喜之余,在舞臺上表演時,他亦是竭盡全力、小心翼翼,總是擔心自己哪兒出了錯會給譚鑫培臉上抹黑。
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為他深知譚鑫培喜歡在臺上讓對手難堪。對此,王明華在為他能有機會與譚鑫培合作感到欣慰之際亦為他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會遭遇難堪,被觀眾喝倒彩。
“爺爺不會為難我的。”
“小心駛得萬年船。”她蹙著眉頭說,“譚老板在臺上捉弄配戲的演員是常有的事,時常有人反應不過來而難堪,你剛剛唱紅,千萬馬虎不得。”
“我知道的。”
她明白,為了和譚鑫培合作,他已在臺下做足了準備。可不知怎的,心卻總是懸著,“譚老板倒不會故意為難你,只不過他喜歡捉弄別人,萬一出個好歹,你好不容易攢下的名聲豈不毀了?”
“放心,我會小心應對的。”
他果然沒有糊弄她,每次和譚鑫培合作,總是小心翼翼,不但沒讓譚鑫培挑出毛病,反而令他由衷稱讚他“是一塊好料”。不過,她的擔心還是發生了,在畹華和譚鑫培合作演出《汾河灣》時,他還是無法避免地被譚鑫培捉弄了一回。然,即便是那一次,他也依仗著扎實的基本功和充足的準備,巧妙地化解了對方的捉弄。原來在戲中有一場戲的人物對話應該是這樣的。第一段:薛仁貴:口內饑渴,可有香茶?拿來我用。
柳迎春:寒窯之內,哪里來的香茶,只有白滾水。
薛仁貴:拿來我用。
第二段:薛仁貴:為丈夫的腹中饑餓,可有好菜好飯?拿來我用。
柳迎春:寒窯之內,哪里來的好菜好飯,只有魚羹。
薛仁貴:什麼叫做魚羹?
柳迎春:就是鮮魚做成的羹。
薛仁貴:快快拿來我用。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隨興所至,當畹華飾演的柳迎春念完“……只有白滾水”時,譚鑫培竟然來了句:“什麼叫做白滾水?”那一日,畹華心中自是一驚,但他很快恢復鎮定,不動聲色地念道:“白滾水就是白開水。”譚鑫培沒想到畹華反應居然這麼快,也無話可說,自然回到“拿來我用”這句戲詞。可這顯然不能滿足譚老板的戲癮,在接下來的第二段,當柳迎春剛念出“寒窯之內,哪里來的好菜好飯”,尚未來得及念出“只有魚羹”時,譚鑫培竟然搶白道:“你與我做一碗抄手來。”這次,夾雜在觀眾中坐在臺下看戲並且熟讀這出戲詞的王明華不禁呆住了,千準備萬準備,可還是沒提防到譚老板會來這麼一出。然,就在她驚得目瞪口呆之際,臺上的畹華居然不慌不忙地脫口問道:“什麼叫做抄手呀?”
還好,畹華算是應付過來了。可還沒等她緩過神來,譚鑫培緊接著就轉臉朝向臺下的觀眾們指著畹華不無嘲弄地說:“真是鄉下人,連抄手都不懂。抄手就是餛飩呀。”他本以為畹華必定大窘,卻不曾料到畹華仍然處變不驚,不卑不亢地接著他的話說了一句:“無有,只有魚羹。”只加了“無有”二字,便利落而巧妙地將豁邊的譚鑫培又拉回原來到戲詞上。
對于譚鑫培給畹華的難堪,她好些天都不能理解。這個比畹華年長四十八歲的老前輩,被畹華一口一聲叫著爺爺的譚老板,怎麼能在戲臺上那樣為難畹華呢?幸虧畹華機靈,要是反應慢上半拍,這戲還怎麼演下去?戲演砸了倒沒什麼,可畹華的前途不就此毀于一旦了嗎?她越想越生氣,心里難免有些不滿,對畹華說話也就沒了好聲氣。
“你還叫他一聲爺爺,他不說好好提攜你,倒這樣刁難,難怪大伯生前跟他合作總是鬧不愉快呢。”
“你怎麼能這麼說爺爺?”
“爺爺?他是誰的爺爺?”她白了他一眼,“你爺爺是梅巧玲!”
“明華!”他陪著小心,走到她身後,借著微弱的燈火,伸手撫著她解散的發髻,嘆口氣說,“你知道的,爺爺向來是這樣的性情,又不是單單針對我。”
“可就衝你叫他一聲爺爺,他就不該這樣為難你。”她回過頭,眼圈紅紅的,哽咽著說,“你走到今天容易嗎?那是幾代人拿命換來的,要是你反應跟不上,那些戲迷會怎麼看你?咱們唱戲的就是要靠大家捧場,他倒好,不說好好幫帶著你,倒總是這樣刁難你,不是成心要跟你過不去嗎?”
“爺爺哪會有那樣的心思?”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明華,你想多了。”
“那我要怎樣想?”
“其實爺爺只是憋足了勁想要逗逗我。你說他沒有提攜我,那又何必非要找我跟他合作對戲?你要知道,梨園界很多人想跟爺爺對戲都對不上呢。”
“與其這樣被他難堪,還不如不要跟他對戲的好!”她憤懣地跺了跺腳,大不情願地說。
“好了好了,今天我又收到那個叫做齊如山的戲迷的信了。”他抬起手,從兜里不緊不慢地掏出一封信,輕輕丟在她面前,呵呵笑著說,“知道他又在信里說了些什麼嗎?”
“齊如山?就是那個總給你寫信提意見的那個人?”她把信往梳妝臺桌角一推,“不三不四的信,你讓我看了做什麼?”
“瞧你,人家給咱提意見也是一片好心嘛!像咱這樣的戲子,外面有幾個人願意稱一聲先生的,無外乎稱一聲小友,可齊先生每回來信都是稱我梅先生的,由此便可看出他是個十足的正人君子。”
“他又說什麼了?”她嘟起嘴,瞪大眼睛問他。
“你自個兒看。”
“我懶得看那些臭男人的東西!”她歪著脖子脧著他,“無非是些不疼不癢的建議,看了也白看。”
“這回齊先生是提議我打破陳規,為柳迎春這個角色在‘窯門’那段戲里增加新的表情身段。”
“增加表情身段?”她心里一凜,從前《汾河灣》這出戲,“窯門”那一段,戲點在譚鑫培扮演的薛仁貴身上,而畹華扮演的柳迎春則是背對著觀眾,既沒唱詞又沒身段表演,充其量也就是個活花瓶而已。要是在這段戲中增加身段表演,自然會為畹華的表演加分不少。“可行里的規矩,戲是輕易改不得的,你就不怕你那個好爺爺責怪?”
“我也這麼想的,可齊先生的建議著實是好。”他囁嚅著嘴唇,望一眼被她推至桌角的信箋,欲言又止。
“只要戲好,觀眾愛看,有什麼改不得的?”她目光炯炯地盯著他,“譚老板能在臺上即興改戲詞,你為什麼不能即興加身段?”
“可是……”
“我看這回齊先生的提議倒是真得好,你不妨依他說的試試。”她知道,齊如山的建議這回是說到了畹華的心坎里,可他又因為譚鑫培的緣故不敢擅自做主,所以猶豫不決。想到此,她不禁激將他說,“就知道你那個爺爺,戲好不好你倒不聞不問了!齊先生說的話就是臺下觀眾想說的話,難不成你演戲倒是演給你那個爺爺看的?”
“這……”
“依我看,你就別婆婆媽媽的了,既然是為了戲好,有什麼敢不敢的?不試試,怎麼知道觀眾的反應?再說,興許譚老板還會因此對你另眼相看呢。”
她沒想到,這一回畹華是真依了她的心思。第二天公演時就在“窯門”那場戲中為柳迎春設計了各種身段表演,引來臺下一片叫好聲。就連面向觀眾表演的譚鑫培都納悶為何以往這段演來很悶的戲份會變得如此叫好,等他回過頭發現是因為畹華做的那些身段後,也不得不對他心悅誠服了。
《汾河灣》的戲這麼一改,不僅沒讓觀眾喝倒彩,倒讓畹華給人們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一時間,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幾乎無人不在談論梅蘭芳的戲如何地好,扮相如何地俏美。他就像一顆璀璨的明星在漆黑的夜里綻放出了耀眼的光芒,于風起處,隨著翩躚的雲,舞動出各種姿勢,演繹每個故事里的人物的獨特魅力。而她,亦隨著他縹緲的身影,在初夏的雨中,宛如一位素凈如蓮的仙子,在他不盡的風流里,盡顯輕柔雅致的風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