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染襟,一曲琴音婉轉悠揚。一絲微風,掀起她眼眸深處的眷戀,無限。回首間,沉香亭畔,春風牡丹,一窗相思,宛若燈火闌珊處的水色胭脂。輕彈如夢的季節,任一雙明眸,凈若雨露,只想與他花下纏綿。
只一眼,她便醉在了那一彎細描柳眉間。那一點相思,竟讓她分不清,于窗前輕舞水袖的佳人究竟是那個從歷史的滄桑里走來的女子,還是她的枕邊夢里人?窗外花開正濃,芳香四溢,微風吹來,有絲絲縷縷的馨香沁入心扉,更讓她思緒縹緲。眼前的如花美眷,無法不令她驚艷,可是她究竟是沉醉于佳人的風採,還是陶醉于他的風流?
她抿嘴輕輕地笑,倣若走進了一個未知的世界,旖旎而又多情。那化了濃妝、甩著水袖的女子,顧眸流盼蓮步姍,眼中那抹嬌羞,令人沉醉。那一襲梨花白惹蝶翩躚,倣若從遠古的墨香里深情地走來。然,伴著遠處幽幽的琴音,那女子輕輕一個轉身,瞬間便冷了眸中的思念,只留下陌上飄過的胭脂夢,還有那箋上殘留的怨君淚,在她眼前明明滅滅。
淡淡水墨風,濃濃古典情,一幅朦朧的景象呈現在她眼前。淡煙微雨中,那一襲青衣、一抹青紗、一柄油紙傘,走在小巷里的丁香女子,卻惹得她無限感傷。是畹華。是的,是她的畹華。他嬌美可人的扮相已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便連她這個枕畔人都無法不沉醉其中,更何況是那些癡迷于他的票友呢?很多時候,她已然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更不明白,她更留戀男兒身的他還是更欣賞女子裝扮的他?究竟,眼前的佳人是她王明華的夫君,還是戲文中的悲情女子呢?
院內,琴師茹萊卿繼續忘情地拉著懷中的月琴,輕柔而纏綿。而他,她的畹華,在花間淺吟低唱,倣若煙雨江南的傷情女子,獨坐于畫舫之上,水袖輕拂,一任那空靈縹渺的曲音,幽怨婉轉傾訴無盡的哀怨。凝眸處,他,或是她,靜靜地在夜中思念,直至有一滴紫色的淚在眼角滑落,滴在她窗前清瘦的琉璃瓶中,滋潤了搖曳著的紫色花瓣。轉身,一枝花影,千嬌百媚的風情,一場隔世愛戀,纏綿繾綣。再回首,千里煙波,水雲深處,他水袖輕舞,演繹出古人的萬種風情。而那古色古香的景致,卻又于她的腦海中流轉出一份婉約,一份飄逸。
畹華?真的是你嗎?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盯著他,倣佛眼前輕啟朱唇的女子真是從遙遠的古代走出的絕世佳人,可是,他又真的不是她的畹華嗎?她不禁潸然淚下,卻不知是被戲中的情節打動,還是為他的淒涼身世感傷?四歲喪父,十五歲喪母,小小年紀不得不背負起家庭的重擔。如果不是生逢亂世,抑或有別的路可以選擇,他還會走上這條被人輕賤的戲子之路嗎?他紅了,可他真的感到快樂了嗎?他每天都不得不把自己裝扮成女子,不斷在臺上迎合觀眾,博取一笑。然,這一切真的都是他心甘情願的嗎?
他是喜歡唱戲的,亦是熱愛著那方舞臺的。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可自打他走紅後,便如同夏夜亮起了油燈,免不了招來各種蟲蛾在身邊亂撲橫飛。她知道,演員受騷擾而影響事業、受誘惑而步入歧途的不乏其例。更何況他的扮相是那麼嬌美、那麼可人,便連她都時常分辨不清,又怎能不提防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對他懷有不好的企圖?雖說是民國了,相公堂子早已取消。可畹華在雲和堂學戲之初的確曾和表哥王蕙芳一起陪過酒,這便更讓那些心懷叵測的人想入非非。到底,該怎樣才能還畹華一個幹凈世界,讓他一心一意地唱好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