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她在黑暗中摸到了一個人頭!
看著這張奇異的照片,張璐的臉色登時蒼白,又瞬間變成死灰色。
媽媽見女兒的臉色變得這麼難看,還以為是怪爸爸照得不好女兒才生氣的,忙假意埋怨爸爸:“看你把我們漂亮的璐璐照成什麼樣子了。”
“好,好,好,不照了,不照了,吃飯,吃飯!”爸爸忙放好相機,又開始接著吃飯。
媽媽扶著張璐坐下,說:“不想吃飯,那就喝碗湯。”她舀了碗甜甜的湯給女兒。
張璐看著這湯,就像看到了一碗從豬食桶里淘出來的泔水,你想想一碗泔水她怎麼能喝得下去,所以她立刻就作了個要嘔吐的姿勢,跑到盥洗室里去了。她用冷水衝臉,清冷的水衝到臉上,臉上心上都舒暢了不少。她看著盥洗室上的鏡子中自己,她沒有變,依然是那可愛的樣子。她問自己,我這是怎麼了?她閉上眼暝想了一會兒,睜開眼說,還是趕快做作業吧。正想到這里,肚子里就有中怪異的跳動,像什麼東西要出來一樣,對著盥洗盆吐了一口。
水嘩嘩的響著。
張璐進去的時候,媽媽本想跟著進去的,爸爸卻拉住媽媽的手,使個眼色,搖搖頭,讓她別去。
“怎麼?”媽媽問。
“我們的女兒今天有點不對勁兒啊!”爸爸意味深長的說。
“是啊。”媽媽想了想也說。
“她會不會是?”爸爸作了個欲嘔的樣子。
媽媽大驚失色,站起來神情緊張的說:“你、你、你是說她……”
爸爸認為媽媽明白了,點點頭說:“對!”
“啊!”媽媽幾乎叫起來了,“天哪,她,她怎麼可能懷孕哪!”
爸爸眼睛瞪大了三倍:“什麼?懷孕?”他正想解釋說他沒有這樣認為。他只不過認為她生病了而已。沒想到媽媽會這麼緊張。
一個聲音陰森森的說:“誰懷孕了?無聊。”
張璐不知何時走到他們身後,陰沉著臉,看著爸爸媽媽。
媽媽尷尬的柔聲說:“沒有,沒有,璐璐,我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
張璐寒聲說:“我沒事,我要做作業去了!”到客廳沙發上拿了書包氣鼓鼓的衝到房間里。
媽媽說:“沒事吧!”
“雸!”房間門重重的關上了。
“發什麼脾氣嘛!”爸爸皺起眉頭。這孩子,脾氣越來越大了。
“快吃,快吃!”媽媽對爸爸說,“吃完了洗碗去!”她把女兒給她的氣兒撒在了丈夫身上。
“你?”爸爸想發火又忍了。女兒的火發給媽媽,老婆的火發給老公。老公只好把火留給自己。典型的好男人。這樣想著,爸爸覺得自己偉大了起來。
吃完飯,洗好碗,父母依然像往常那樣怕影響女兒學習就在自己的臥室里看那臺老電視,他們將音量調到兩人耳朵所及的最小范圍內,不讓電視的幹擾侵犯到臥室以外的處女地。再過一年女兒就得高考了。
張璐在房間里看書。
她看了半天書,什麼也沒看進去,腦子里一會兒閃現出紅芒,一會兒閃現出紅色的眼睛,一會兒又閃現出那個老乞丐,那個老乞丐渾身冒血,紅彤彤的,像從地獄血水池中鑽出來的活鬼一樣。這些恐怖的畫面折磨的她頭痛欲裂。
她問自己,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導致我精神恍惚了?
她也很會調解自己,發現不對頭了,就放下書,索性不看了,輕松輕松吧。
她拿出收音機,用耳機聽著本地臺每天都有的今日歌曲點播欄目,那些歌大多數是現在最流行的,有周傑倫的,阿杜的,謝霆鋒的……都是年輕人特喜歡的那種。她邊聽著歌,邊放跟著哼,想把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排斥出去。
歌曲完了之後是每天的新聞,都是小城市里雞毛蒜皮的小新聞,比如哪里哪里的校長又接受訪問了啊,哪里哪里的街道上又添了新的街道設置啊,哪里哪里的市領導又來訪啊之類的,沒什麼特別值得重要的。反正這個小城市嘛,發生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會有人拿來論說一番,要不然就沒有什麼事情可幹了。
她正覺得無聊,想換個臺聽聽,忽聽播音員插聲說:“各位聽眾,現在插播一條新聞!今天下午六點二十分左右,在青年路中段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個乞丐在街道上被撞死,該乞丐身份不明,眼睛瞎了,因為在路上撿錢,所以被迎面而來的卡車撞死。該事故根據交通警察的調查,跟卡車司機無關,完全是乞丐不守交通規則才發生的,該乞丐不是本地人,來源不詳,目前屍體正移送宏德醫學院,若有知情死者家人,請盡快前來認領。新聞插播完畢。接下來是每日天氣預報。
張璐聽到這里倒吸了一口冷氣,那股寒意直透心頭,又到達四肢百骸,全身的毫毛都直豎起來了。
是他嗎,是他嗎,是他,是他?她呆呆的想起那個今天遇到的乞丐,因為她撞翻了他的乞討盆,她本可隨手將盆找還給他的,她沒有這麼做,而是悄悄的溜了,她討厭他,非常討厭,她並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做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不,那簡直是一場災難。于是瞎了眼的乞丐不得不在馬路上摸索著尋找自己賴以生存的飯碗,他像只軟弱的小蟲子爬進了洶涌的車流之中,他終于找到了那個比性命還重要的乞討盆,他笑著,叫著,這時一輛車子迎面而來……她的心亂如麻,她的心亂成一團,她的心亂如垃圾堆。
她抬起頭來,倣佛看到窗戶外面有雙翻起的紅眼皮在瞧她,那就是那個老乞丐的眼睛。
她用最快的速度關上窗戶,拉緊窗簾。
她的嘴里發苦,心里發酸。
她汗水涔涔,眼里有淚。
她抱著頭,捂著眼,捂著耳朵。
——我知道錯了。
——不、那不是我的錯。
那雙眼睛,那個聲音?????
她無法克制住心底的恐懼與罪惡感,她的手和心一起突突的顫動。她拼命為自己開脫,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是他,是他,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她在心里面說了很多很多安慰自己的話,她稍微好過了一點。
她覺得只有做一些事情才能將腦子里的重重恐懼拋開,于是她拼命的寫作業,用飛也似的速度,用全身上下的力量,她運筆快如閃電,腦子高速旋轉。她不停的寫作業,作完數學,又寫英語,寫完英語,又是語文,然後便是地理、歷史、化學、政治、什麼都有,什麼都寫,她只想不停的寫,不停作,她要讓腦子里充滿一切學習的東西,再不要有其他任何雜念。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飛快的流逝,三個小時就這樣走了。她也做完了所有的作業,還額外自己做了好多。
到了晚上十點鐘的時候,媽媽來看了她一眼,問她要不要吃東西,她依然不想吃。
又不知過了多久,父母都已經睡下了,張璐揉揉惺忪的眼睛,伸個懶腰,她打了個哈欠,覺得很累,肚子也開始有些餓了。
她走出房間,外面是客廳,屋子里黑暗暗的,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牆上的大鐘還滴答滴答的走著。
張璐摸索著走到客廳角落里開燈,一拉燈線,只聽“萩!”的一聲,一條細細長長的東西垂到頭上,燈卻沒有亮。
張璐明白,是燈線斷了,只能等明天爸爸來修了。
牆上的鐘輕輕的響起來,咚、咚、咚——響了三下,最後一下深長悠遠,和古老閣樓上的那種鐘聲差不多,在這里聽來,卻有些說不出的冷寂。
張璐心想今天真是倒霉,唉,還是找點東西吃吃吧,便摸索著到廚房去,這時候,她聽到了外面有人敲門的聲音。
“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幽長。
“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來敲門?”張璐奇怪,又有幾分害怕。她想如果有人來的話幹嘛不按門鈴呢?為什麼要敲門。
可就是沒有人按門鈴。
“咚——咚——咚——”又有人敲門了。
張璐深深吸了口氣,她大著膽子走到門口,對著門口的窺鏡望出去,外面一片漆黑,樓道燈根本就沒亮。
“咚——咚——咚——”倣佛一雙無形的手在一下下有節奏的敲著門。
這外面黑虀虀的世界里,是否真的站著一個人呢?還是一個……
下面這幢大樓的電子安全鎖是鎖著的,沒有鑰匙或者沒有樓層用戶開門的話,外人根本就進不來,除非,除非……
“咚——咚——咚——”
聲音準確無誤的響起。
張璐越想越覺得心里發毛,對著外面連通的話筒叫了一句:“誰?”
這聲音傳出去之後非常響亮,頓時將樓道里的聲觸燈叫亮了。
她透過窺鏡往外面看時,外面沒有人,樓道在鏡中變形扭曲著,鄰居家的門依然由方形變為了橢圓形。
她喘了幾口氣,下定決心,對自己說了一句:“不怕!”就慢慢扭動門把手,開了大門,又開了外面的防盜門,走了出去。
剎那間,她嚇得呆住了。
在門外邊,放著一個飯盆。
一個被車子軋扁了的飯盆。
那飯盆看上去就像老乞丐當時用的那個!
張璐呼吸頓止,眼睛里似乎有針扎著一樣,那針就像是從飯盆上刺過來的。
她越害怕,內心就產生一種難以描述的興奮感,她蹲下身子,將那飯盆拿過來,手心禁不住冒汗,手也瑟瑟顫抖起來。
這時,她聽到樓下傳來了一個腳步聲。
啼嗒、啼嗒、啼嗒……
從下往上,愈來愈近,幾乎只有一層樓就上到這了。
她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擴展、爆開!
她用最快的速度關上防盜門,扣上鎖,又關上家門,背過身子,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好半天在定下神來。
她緊緊的抱著那個飯盆,就像抱著什麼寶物一樣。
這個飯盆是怎麼來到這里的?如果是乞丐的飯盆的話,乞丐自己又怎麼會來到這里的呢?他不是早在那時就被車撞死了嗎?他現在應該呆在德宏醫學院的太平間里面啊。
張璐想得心頭劇跳。
她抱著那個扁飯盆,迷迷糊糊得走到廚房里。她想找點東西填填肚皮。她沒有意識到客廳的燈線壞了,但是廚房的燈還是好好的。她摸著黑在廚房里瞎碰。
廚房里本來是黑成一片的,當然什麼都看不見,不過這破飯盆上似乎反射出了點點微弱的光芒。張璐的眼睛這會兒也適應了在黑暗中視物的功能。她隱約可見到廚房的冰箱,可見到廚房的洗碗池,可見廚房的碗櫃……這些都是只憑平時的印象,朦朦朧朧的可辨認出來的家居擺設。
就在那洗碗的水池前面,她還看到一個黑色的長條物體,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看上去像個活物,這是憑一種感覺判斷出來的。但就在眨眼之間,那物體就不見了。
張璐以為在黑暗中是自己眼花了,也沒在注意,她此刻什麼也顧不得了,向冰箱摸去,冰箱里面有食物,正是她最需要的東西。
地面還是很暗的,周圍的景物雖可辨認一些,底下的黑漆卻仍像濃霧般的擋著人的視線。
她走了兩步,腳上碰到了一個東西。
她立時定住。
那東西軟軟的,不知是什麼。
她往下摸去,想搞清楚是不是軟凳之類的東西。
她摸到一個毛茸茸,絲絲縷縷,皮球般大小的東西。
她半邊身子僵住,這、這、這是什麼?這、這、這好像是一個人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