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2.烏塔其

時間:2012-07-16 10:30   來源:中國臺灣網

  他們又趕著馬爬犁往前走了。

  走在山間的冰河上,人們不時地側臉朝河的兩邊看,河的兩邊是山林,緊靠河岸的是一片片很粗很密的紅毛柳。這種柳樹的樹身是青灰色的,但抽出的枝條像是從血液中蘸過的,枝條的皮是血紅血紅的。紅枝條上的毛毛狗還沒有綻開,一串串的貼在紅枝條上。從遠處一看,河岸兩邊像是壘起兩道厚厚的紅障,鮮艷艷的又像無數獵獵的旗幟,呼啦啦地歡迎著他們。這時候,他們倣佛不是在逃亡,而是深山密林中他們的家園在歡迎他們回家。

  他們像是看到了希望,昂揚地行走著。就這樣在山林曠野中又走了整整一個白天,太陽在他們面朝的方向疲憊地緩緩垂下,陽光透過紅毛柳變成了更紅的晚霞,像是熱烈地燃燒起來。燃燒過後,西邊像是篝火之後黑黑的炭,天一下子黑了。伴隨著天黑,山林里起風了,這風是帶著寒冷一起來的,大夥不禁又裹了裹身上的袍子,他們真切地感受到白天和黑夜竟是這樣冷暖不同。

  他們不得不停下來,又籠了堆篝火,大人孩子圍著篝火烤著,然後在篝火旁鋪上摷皮筒被,鑽進去慢慢都睡了。

  這一路人困馬乏,連獵犬都趴下睡了。

  此時,白依爾托恩托元的小兒子白依爾伊嘎布卻沒睡,也許是因為喝了幾口酒昏睡了一天的緣故,醒來後他有些興奮,他剛會走路,紅紅的小臉蛋,咯咯地笑著,他爬起來往林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著……就在這時,一股寒氣在林中刷刷地刮過,草叢中一只全身斑駁的大東西朝這邊逼過來,這是一只烏塔其 ,它嗖地從林中竄了出來,首先看準了小伊嘎布,它並沒有馬上撲過來,而是俯著身子輕輕地往前一步一步地伸著爪子,向小依嘎布慢慢靠近……

  就在這時,綽倫布庫的老婆啊的一聲喊叫,她肚子又疼了,她的喊聲驚醒了人們,也驚醒了獵犬,幾條獵犬並列著形成一個扇面,拼命衝著烏塔其狂咬,大夥都驚恐起來,連連向烏塔其開槍。烏塔其並沒有被傷到,轉身鑽進林子里逃走了。

  白依爾伊嘎布沒有被吃掉,大夥很感激綽倫布庫的老婆這時候肚子疼,也感激她肚子里的孩子這時候讓她肚子疼……

  莫日根又掏出煙鬥,凝神地抽著煙,煙火一明一暗地在他眼前閃著。他心里想,人要落難了連野獸都來欺負!砸了煙灰說:“都別睡閞,趕路吧。”

  他們不敢再睡了,連夜又牽著馬爬犁向河的上遊趕去。

  烏熱松在他阿哈身邊走著,他輕聲問:“阿哈,到了地方得搭幾個仙人柱 呢?”

  莫日根說:“數數就知道了……我和我小兒子綽布綽克 住一個,他沒成家;我家大兒子綽倫布庫和他老婆住一個;我二兒子阿什庫 和他老婆孩子住一個;你和你小兒子住一個;你大兒子安巴 和他老婆孩子住一個;白依爾托恩托元和他兒子住一個;我女婿帽活依爾寶玉和我女兒岳有華住一個,搭七個仙人柱就行了……摷皮圍子夠不夠?不夠就不行了,天這麼冷。”

  烏熱松想了想,說:“要是摷皮圍子不夠,就先擠著住唄,等到天熱了就行了,剝樺樹皮圍上……再逮著摷子也行……阿哈,大夥又走不動了,咱們找個地方睡上一覺,天亮了再走?”

  莫日根說:“不行,要睡覺白天睡,這晚上能凍死人,林子里又有厲害東西,天黑也得走,人走著凍不壞!”

  烏熱松讚同地說:“行,走吧……阿哈你坐爬犁上歇歇腳,我牽著馬爬犁走。”

  他們沒有停下來睡覺,都聽從了莫日根的,在夜色中繼續行走著。

  他們順著河往上遊走著,夜晚的山林里靜得讓人害怕。

  這是一個天上挂著月亮的晚上,月光淡淡地照在這條冰河上,白雪反射著微光,把一切都映得慘白,從而使這個夜晚朦朧神秘起來。

  馬爬犁在月色里刷刷刷地行進著,綽倫布庫的老婆不時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綽倫布庫是條硬漢子,他幾乎不說話,聽到老婆的痛苦呻吟,他把手伸過去在他老婆肩上拍一下,他老婆像是接受了什麼神力,一下子就不出聲了。

  這一夜,男人們是走在雪地上的,他們的腳步聲和馬的踏雪聲很一致……走著走著,人們都感到困了,他們就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但腳還在邁著步子往前走著……

  天終于開始放亮了,天是在他們身後的山那邊先亮起來的。

  太陽的光芒先是射向天空,光線從上往下移動,當太陽升上天空時,才開始普照大地。

  人們都回過頭,看看天上那刺眼的光芒,瞇上眼晴倦意涌了上來。

  莫日根每天早上都會從記事繩上拔出一根小木棍棍,不知多少年了,他每天如此,這又是新的一天,倣佛這記事繩上凝聚了曾發生過的一切事情和春夏秋冬,也記錄了流逝的歲月。這個記事繩是祖上傳下來的,獸筋繩已經變成了油膩膩的黑紅色,小木棍棍也被擦磨得光滑圓潤。這是他們家族的歷史,也是這個民族的歷史。

  莫日根看著手里的記事繩,想著祖上,也想著山林。過了好一會,他把記事繩揣進懷里說:“別走了,籠堆火,大夥圍著火睡覺吧。”

  人們把馬爬犁上拉著的獸皮拿下來,圍著火,鋪在地上,岳有華是個勤快人,她懂得的事比別的女人多,也許是她和漢人帽活依爾寶玉成親有關係。她丈夫帽活依爾寶玉的漢名叫趙寶玉,因為與岳有華成了親,按照鄂倫春人的習俗他就改名叫帽活依爾寶玉了。

  帽活依爾寶玉自稱是秀才,上知天文下懂地理,愛顯擺自己的才學,但在這里總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他說的一些見識,這些鄂倫春人都聽不懂,他又生活在鄂倫春人之中,鄂倫春人有許多讓他覺著莫名其妙又不懂的文化習慣,倒弄得他什麼都不會了。

  在岳有華忙前忙後幹活的時候,帽活依爾寶玉總上來湊熱鬧,因為其他人都不愛答理他,他又好事,自己憋著自然難受。他和岳有華成親幾年了,相互用半鄂倫春語半漢語的交流還算暢通。岳有華特意給有身孕的綽倫布庫的老婆多鋪了一層皮子,帽活依爾寶玉在一旁說:“夫人,夫君幫你料理此事如何?”

  岳有華瞪了他一眼說:“我們女人的事你管啥呀,一邊待著去得閞!”

  帽活依爾寶玉又落了個沒趣,搖頭擺腦地嘴上小聲說著什麼離開了。他在這里一點男子漢大丈夫的脾氣都沒了,而那套三從四德的道理更是沒人聽,人家也聽不懂,看他的眼神像看怪物,而且這些人脾氣有些暴躁,又有槍又有刀的,他那麼文弱又不敢惹他們,就只好忍氣吞聲,拿出玉嘴銅鍋煙袋坐一邊抽悶煙去了。

  岳有華輕輕地把綽倫布庫的老婆扶上去,又給她蓋上摷皮被,然後自己鑽進摷皮筒被里,理也不理帽活依爾寶玉,一人睡下了。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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