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腳步邁進這片山林的時候,是悄無聲息而又急緩不定的。初來的時候讓人難以覺察,當急促時,倣佛只有幾天就把這無邊的山嶺染綠了。
那成片的落葉松枝上擠出了一撮撮的綠針,柳樹枝上是一排排的毛毛狗,楊樹和白樺樹的樹枝上抽出一串串鵝黃色的穗子……滿山滿坡的嫩草散發著清香。
而這一切都是由綠映襯著的,春便是綠,綠便是春了。
綽布綽克他們進林子來剝樺樹皮了。
白樺樹林子的景致不僅僅是潔白,在潔白的樹幹上還長了無數只樹眼,在林中穿行宛如一群涂了粉的裸女在不停地眨著美麗的黑眼睛,讓人心里美滋滋的。這些樺樹當然都是用潔白的樹皮包裹著的,這種白能讓人的心都變得幹凈了,山坡上是粗壯的白樺樹,而山坡下卻是很細密的小白樺,這些小樺樹一定是那些大樺樹的孩子了。綽布綽克感到奇怪的是,那一片小白樺樹都彎著身子,準是今年春天樹剛長葉的時候下的那場暴雪,把小樹都壓彎了……孩子是承受不住壓力的。
綽布綽克的手無意地在那看似無比光滑的樹皮上一摸,感到上面附著一層細得不能再細的白粉,讓他的手感到有些澀澀的,他索性兩手在上邊搓著,手上沾了很多白粉,這樣爬樹時手就不滑了。
按照莫日根的意思,年輕男人爬樹去剝樹皮,其他人往下揭樹皮,捆樹皮,也就是說由阿什庫、綽布綽克、安巴、代蘇榮爬樹割皮。
他們三個人都已爬上樹了,而綽布綽克並不急著上樹。
他用獵刀在一棵樺樹身上砍出了一個凹槽,凹槽里頓時滲出了一汪汁液……他折了一根草管用嘴吮吸著,樺樹汁吸進口里潤潤的帶著甘甜,他吸了好一會兒,覺得喝飽了才靈巧地像只猴子似的爬上樹去。
他用兩條腿盤住樹身,掏出獵刀用一只手扎進去,平直地握住獵刀,然後用兩腿和一只手臂挂著身子緩緩地往下滑著,握刀的手一直保持著一種力量,當人滑到地面,那樺樹的皮也直直地裂開了一道口子。
這時候帽活依爾寶玉拿了一根長竿子,把裂開的樹皮用竿子捅著,樹皮就脫離樹桿卷曲起來,捅下來便是一大張樺皮了。
綽布綽克很快地做完他該做的事情,而且他在把獵刀扎入樹皮時,深淺掌握得十分好。若是扎淺了,皮剝不脫,扎深了便會傷了樹皮下面那層褐色的顆粒體。那層褐色顆粒層壞了,樹也會死的。
帽活依爾寶玉跟隨在綽布綽克的後邊,拿著竿子上氣不接下氣地捅著樹皮,他還沒捅完上一張,綽布綽克又把下一棵樹的樹皮割開了。
帽活依爾寶玉有些怨氣,衝樹上的綽布綽克說:“哎,小舅子,別整那麼快,他們整那麼慢你顯什麼,你想累死我呀!”
綽布綽克沒好氣地對他說:“幹活啥也不是,就會瞎說話啥的,還敢跟我比幹活……”
綽布綽克嘴上數落著他,身子慢悠悠地從樹上滑到地面,又開始砍樹喝樺樹汁,他並不幫他捅樹皮,而且看他累得喘粗氣還在那兒笑。
帽活依爾寶玉有點挑釁地說:“小舅子,這人怕揭短、樹怕剝皮,你把這樹皮剝那麼多,樹神不怪罪你呀?”
綽布綽克馬上制止住他,小聲說:“在林子里別瞎說話,幹活唄,瞎說啥呀!我也累了,你幹吧,我躺一會兒。”
綽布綽克說完就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裝作打呼嚕……他又側過身用鼻子聞著剛從草母子里冒出的青草芽,說:“你聞聞,草味香香的!”
帽活依爾寶玉也不跟他說話,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他心里很委屈,在烏力楞像綽布綽克這樣的人都能教訓他。他一到苦了累了和心里委屈的時候,就會想起自己在山外的生活,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應該幹這種粗活,應該在什麼地方享福才對。
莫日根從那邊過來了,見他倆一人坐著,一人躺著,就瞪起眼睛說:“咋不幹活呢?”
帽活依爾寶玉見塔坦達來了,嚇得馬上站起來又去捅樹皮。
綽布綽克仍然側臥在地上,懶洋洋地說:“夠了吧,弄那麼多有啥用呀!”
莫日根看了看他說:“懶家夥,不夠,還弄鐵克沙呢,不好好幹活上哪找老婆,幹活吧!”
綽布綽克又開始爬樹剝樹皮了。
天快黑的時候,大夥才開始往烏力楞搬樹皮。
綽倫布庫掂了掂幾張卷在一起的樹皮,覺得太輕,又把幾筒樹皮合在一起,背起來往烏力楞快步走,他背了好多樹皮但一點也不覺得累。他說:“你們別扛了,那些我一個人背回去就得了。”
綽布綽克向帽活依爾寶玉擠擠眼睛,小聲說:“那家夥可能幹了,看看你,幹活啥也不是,就會說別人不懂的話!”
帽活依爾寶玉說:“那我也比你強,連話都聽不懂!”
莫日根看著他倆說:“你倆幹活不咋的,咋又掐上了呢?快回去吧!”
他倆沒敢出聲,乖乖地跟著大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