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把肉分完了,見大人孩子都不願回仙人柱,就來了主意,他清了清嗓子,很鄭重地大聲說:“都聽我說話!你們說說,今天是啥不一樣的日子嗎?”
大夥不知道塔坦達的話什麼意思,都搖頭。
莫日根又問:“今天到五月節了嗎?”
大夥還是搖頭。
莫日根又問:“誰是今天出生的,有誰過生日?”
大夥更加不解地搖頭。
烏熱松心里早就明白莫日根要幹什麼,他只是笑沒說什麼。
莫日根問了半天也沒找著什麼由頭,就索性說:“不管是啥日子,反正是咱烏力楞的好日子,逮這麼多東西不高興一下咋行呢!把火點著,吃肉喝酒,唱歌跳舞,高興一下唄,能咋的!”
大夥一聽要狂歡都高興起來,因為很久沒這樣了,大夥七手八腳地忙起來,篝火很快在山坡上點著了。
熊熊的烈火很快就把半個山都映紅了,也把大人和孩子們的臉映紅了,在火的映襯下,男人和女人們的衣裳也鮮艷起來。他們在身上都特意挂了些裝飾的東西,有獸骨,有魚骨,還有一些樺樹皮做的小東西。
開始,他們是圍著篝火坐著喝酒吃肉來著,他們拿著樺皮碗輪流著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後來又都站了起來。
莫日根自從他老婆死後,好多年沒唱歌了,這時候他想唱歌了。他清了清嗓子,揮動著手臂,抖著胡須高聲唱起了遊獵歌,他先唱了一小段,覺得嗓子不洪亮,又端起酒碗喝了一碗酒。
莫日根覺得自己的嗓子用酒衝開了,就先是舞蹈幾下,像是騎馬逮東西似的,然後放開了嗓子唱道:
我騎著土灰色的駿馬,
迎著蒙蒙的光亮出發,
看見太陽剛剛升起。
哪耶哪耶哪依耶。
我騎著白鼻梁子黑馬,
登上了那個大嶺,
看見了相連的山峰。
哪耶哪耶哪依耶。
我們鄂倫春人有說不出的快活,
有兄弟一樣的獵馬、獵犬和獵槍,
人們說我是莫日根。
哪耶哪耶哪依耶。
烏熱松也接著唱起來:
別亞 在泉水里亮喲,
我在泉水邊歌唱,
哪依耶,哪依耶,
達來喝水了,
我端起心愛的獵槍。
槍在山里響啊,
山嶺都鼓掌,
啊,哪依耶,哪依耶!
達睡倒了,
我的心兒像打鼓一樣。
啊,哪依耶,哪依耶。
岳有華接著唱道:
青草地上野菜多。
青青的山林子里野草多。
野雞膀子四葉菜,
裝滿女人的樺皮筐。
野菜燉在肉鍋里,
春天的味道格外香,
一曲讚達仁 唱春天,
春天給我們好生活。
大人孩子們手拉手圍著篝火跳著,綽倫布庫的老婆也跟著蹦跳著,她此時肚子一點也不疼了,好像越蹦跳肚子越好受了。她心里想,肚子里這孩子準是願意蹦跳的,大人蹦跳,這小家夥就不蹦跳了。
岳有華的額尼看大夥這麼高興,她說:“我給你們唱個苦歌吧,你們沒受過我小時受的苦,我小時候也吃不著肉,也沒啥穿的,不說啦,再說該掉淚了,唱吧。”
她用淒美的聲音唱道:
十根柱子的撮羅子 ,
斷了九根怎麼能當房,
沒了額尼喲,
阿麥怎麼當娘。
枯樹葉黃的一棵幹樹喲,
孤零零立在山崗上,
我的命呀不比它強。
摷皮長袍碎成一塊塊,
摷皮套褲壞得不成樣,
天冷風寒鑽透心,
肚皮餓得貼脊梁,
這樣的孩子多淒涼。
她唱完歌,岳有華哭了,她知道這是她額尼在唱自己的身世,她覺得她額尼太不容易了。
烏熱松見女兒和老婆都唱了歌,他又想唱了,說:“我再唱一個《鄂乎蘭,德乎蘭》吧。”
他很雄壯有力地唱道:
鄂乎蘭,德乎蘭,
喂,大家夥兒高興地跳起來吧!
讓我們在興安嶺上跳舞狂歡!
看啊,美麗的鳥群在天上飛舞,
獐摷犴鹿在山上成群撒歡。
大地上的萬物也在跳躍,
看啊,山底下連薩滿也起舞翩翩。
鄂乎蘭,德乎蘭,
喂,大家夥兒高興地跳起來吧!
讓我們在興安嶺上跳舞狂歡!
看啊,在廣闊富饒的興安嶺上,
出現了一條條河曲曲彎彎。
在這河邊潮濕的土地上,
有無數的寶藏數也數不完。
鄂乎蘭,德乎蘭,
喂,我們高興地跳起來吧!
看啊,在這廣闊的興安嶺上空喲,
喜鵲在自由地飛翔。
喜鵲的翅膀真好看無比喲,
我們鄂倫春人鞋子上的花紋,
就是倣照著它做的。
……
人們唱著、跳著,都那麼歡快,都那麼忘我,快天亮的時候才停下來,遲遲不願意回仙人柱里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