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蔣介石還認為:“戡亂”以來,“軍民風氣囂張,國家紀綱掃地,黨不成其為黨,軍不成其為軍,國民不成其為國民。”而“風氣囂張”的原因,又是因為學校教育不良,“教不成教,學不成學,師不成師,弟不成弟。所謂校風校規,掃地殆盡;師道人格,蕩然無遺。卒致今日國破家亡。”
蔣介石的這種分折,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黨政軍學,無一幸免。說“黨不成其為黨,軍不成其為軍”,似已稍有過分,而國民怎麼就“不成其為國民”了呢?國民黨以“國民”為號,國民政府以“國民”為紀,如果“國民不成其為國民”,那麼這個黨這個政府的最高領導者又成了什麼呢?
其次,蔣介石認為,國民黨的失敗,在于國民黨本身的腐朽。他說:“抗戰勝利以來,我們一般同志精神墮落,氣節喪失,把本黨五十年的革命道德精神摧毀無余。甚至毀法亂紀,敗德亂行,蒙上欺下,忍心害理。”他說:“我們黨和團的組織復雜、散漫、松懈、遲鈍,黨部成了衙門,黨員成了官僚,在社會上不僅不能發生領導的作用,反而成了人家譏笑侮辱的對象。”他甚至氣憤地說:“自抗戰以來,本黨在社會上的信譽一落千丈,我們的革命工作茍且因循,毫無進展。老實說,古今中外,任何革命黨都沒有像我們今天這樣的沒有精神,沒有紀律,更沒有是非標準。這樣的黨,早就應該被消滅淘汰了。”
過去在大陸,國民黨是不能被批評的,因批評國民黨而被逮捕、囚禁、暗殺的,不計其數,甚至連國民黨內元老級的人物如胡展堂、李濟深、鄧演達等也在所難免。到臺灣後,蔣介石自己批評起來了,雖然只是泛論,沒有具體指出諸如搜刮民脂民膏的孔宋家族,殘民害民的中統、軍統特務,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上層官吏,但能指出國民黨的腐朽,甚至認為“早就應該消滅淘汰”,也算是一點進步。
再次,蔣介石認為國民黨的失敗,是由于國軍的作戰不力。他說:“目前我們部隊的情形,各長官嫖賭吃喝,無所不為。尤其是賭博一項,相沿成風。共軍的紀律那樣嚴肅,而我們的軍紀如此廢弛,試問這樣的軍隊,怎麼能不被敵人所消滅?”他說:“軍民感情的隔膜,可以說惡劣到了極點。我們國民革命軍原是以愛國救民為目的,而事實的表現,不僅不能愛民,而且處處擾民害民。”
過去,對國軍也是不可以批評的。早在1946年,蔣介石說:“共黨在國內外大肆虛偽的宣傳,說本黨如何專制,政府如何腐敗,政治如何黑暗,尤其侮辱我們國民革命軍如何擾民,甚至說我們軍官人人都營私舞弊。”到了臺灣,他大講特講“軍不成其為軍”的種種表現,這至少證明過去人民對國民黨部隊的厭惡,並非“虛偽的宣傳”。
在指責國軍的作戰不力時,蔣介石對高級將領的批評尤為嚴厲。他說:“我們此次大失敗的恥辱,不僅是由于一般黨員喪失了革命精神,背叛了革命主義,尤其因為我們多數將領氣節掃地,廉恥盡喪,敗德亂行。”蔣介石歷來提倡“不成功,便成仁”,因而對那些臨戰而未“成仁”的將領特別憤恨,即使是嫡係親信,亦不肯有所寬宥。以湯恩伯為例,他稱得上是蔣介石的心腹愛將,在國民黨敗退前夕,他不僅向蔣介石密告了自己的恩師陳儀,而且幫蔣介石秘密運走了國庫所有的黃金、白銀與外匯,最後將華東地區的國民黨殘余部隊帶去臺灣。所以蔣經國曾稱湯恩伯為“國之幹城”,說:“父親引退之後交我們辦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定海的飛機場建築起來。到了淞滬棄守,湯恩伯將軍的部隊,就是靠了由定海起飛的空軍的掩護,才安全地經過舟山撤退到臺灣,而成為現在保衛臺灣和將來反攻大陸的一支重要兵力。假使這一支部隊在上海就犧牲了,對于我們重建武力將增加很多困難;乃至我們能否安然度過三十九年(指1950年)上半年那一段最暗淡的時期,也許都成了問題。”蔣經國在這篇文章里著重描述了蔣介石對湯恩伯的愛護和倚重,但蔣介石本人並不如是觀。1954年湯恩伯在日本病逝,蔣介石發表演說道:“假使湯同志當時能夠在他指揮的上海保衛戰最後一個決戰階段,犧牲殉國的話,那對他個人將是如何的悲壯,對革命歷史將是如何的光耀。可惜他當時在上海撤退的時候,未能為主義為革命捐軀殉職,卻在五年以後的今日病死日本,雖多活了一些日子,但失去了一個為國家、為民族、為千秋歷史重若泰山而死的機會。”真是天威難測,連自己的兒子也摸不準。
又一次,蔣介石把在大陸的失敗還歸咎于知識分子。他說:“我們在大陸的失敗的最大的症結,就是在學校教育。當時在校的青年和教授們,幾乎大半都作了共黨的外圍,成為敵人的工具。”他說:“一般知識階級隨風逐浪,道聽途說,以共黨所好好之,以共黨所惡惡之,以共黨之是為是,以共黨之非為非,就是這樣斷送了我們的大陸。”他說:“一些自命為自由民主主義的人們,直接間接幫助共黨,在政府區域內開展反內戰運動。政府為剿匪的動員,特別是徵兵徵糧,到處遭受這一運動的阻礙。這些民族的敗類,無恥的漢姦,更利用‘和平’的美名,粉飾其投共投俄的罪行。反共陣營因而動搖,而士氣民心亦為之頹喪。”這里所指的是1947年在國統區開展的反迫害、反饑餓、反內戰運動,這一運動給國民黨的獨裁統治以沉重的打擊。因而蔣介石每提到這一運動,就發出切齒之聲。
蔣介石在大罵一通大陸的知識分子以後,話頭一轉,指向了臺灣。“現在社會上有一種反動分子,像過去大陸的所謂民主人士,假借其民主自由的口號,來搖惑人心,擾亂社會,企圖混水摸魚,投機取巧,以遂其卑鄙無恥、賣國害民的目的。”此處所說的“反動分子”,是指殷海光、雷震等人。殷海光是臺灣大學教授,曾給美國一刊物寫過一篇批判國民黨的文章,尖銳深刻地揭露了國民黨政權專制獨裁的本質。雷震算不上什麼知識分子,只是與知識分子交往較多。大陸解放前夕,他與胡適、傅斯年、王世傑等在上海搞了個“民主抗共”方案,還發表了個“上海宣言”,得到蔣介石的讚許。但胡適非常乖巧,只寫了封《致潤之先生(毛澤東)》的信,要求中共放棄武力,與國民黨一起“民主建國”,接著便到美國任國民黨大使去了。雷震不知自斂,到臺灣後創辦了《自由中國》雜志,鼓吹民主政治,甚至還想組建一個新黨。蔣介石不斷以大陸知識分子為例,教訓這些“反動分子”,後來忍無可忍,把雷震逮捕下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