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聞劉曉光走了。
周圍的朋友都在驚訝和悲痛中。最痛苦的是他的家人,他的親人們。我媽媽走了之後的六個月裏,我常在噩夢之中驚醒。曉光家人和親人們的悲傷和痛苦,我想在朋友們的關心和愛護中會得到一些減輕和釋放。
那年大概是1992年,我們來到北京開發第一個房地産項目。劉曉光當時是專管批文的官員。好像是中央又有什麼政策,要壓縮投資。我們項目批文一直在等待中,我十分著急。半夜一點多鐘,我還在北京市計委的門口等著。劉曉光加完班出來看到我,説大冬天的別凍著了,明天下午你來我辦公室吧。結果,第二天我就取到了批文。這是我第一次認識劉曉光,跟他打交道。
那之後不久,北京市副市長開槍自殺,此副市長當時還兼北京市計委主任,是劉曉光的直接領導。此事抓了一批人。我與一朋友又見到了劉曉光。這位朋友説:“曉光,你怎麼還沒有被抓呢?”曉光開玩笑説:“就是啊,不應該啊!”
……
又過了許多年,曉光擔任首創集團董事長。我們都成了開發商,但交往並不多。
到了2006年,北京市全市上下都在備戰2008年奧運會。北京市回收了大鳥巢邊上一塊土地。這個項目叫摩根中心,現在叫盤古大觀。北京市土地儲備中心要公開“招拍挂”,我們與首創公司都參加了,參加的還有華遠公司。首創出價17億元,我們出價15億元,華遠出價13億元。我們與首創都是一次性付款,華遠的13億元是分期付款。現場唱完標後,我們就認輸了!
過了幾個月,劉曉光突然又被請了進去。社會上紛紛傳言,我和任志強也被請了進去,傳的有鼻子有眼。三個競爭對手,本來同行是冤家,莫名其妙被視為一夥的了。我忙讓任總出面辟謠。任志強讓我出面,去部落格上寫文章辟謠。他的理由是我的粉絲比他的粉絲多。於是,我就寫文章辟謠了。
那一段時間,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膽。一天,一位領導説,讓我配合中紀委調查,把當時招標前後的情況做筆錄。我説,劉曉光被請進去的理由就是“配合調查”。他説,你擔心的話,就來我辦公室做筆錄吧,實事求是的把過程説一遍,你就回去了。於是,我做了中紀委唯一一次筆錄,證明我們幾家的行為都是合法的。
三個月後,劉曉光被放回家了,但那位副市長再也沒有出來。曉光出來後,任志強説,今天曉光出來了,我們一起吃頓飯,給他壓壓驚。飯桌上,我問曉光在裏面多長時間。曉光在桌子下面伸出三個指頭。我説,是三個月嗎?曉光點點頭。我發現他氣色很不好,手抖的厲害。
從此,曉光就病了。病的一天比一天重。這是不是在裏面落下的病根兒,我不知道。平時不吃藥時,曉光的手、腳和頭都有些失控的抖動。他就用了一些日本的新藥來治病。按規定,這些藥費不能報銷。曉光又沒有錢,我們幾個朋友每人出了同樣的錢,為曉光湊足了藥費。我們公司一位同事説,當了這麼多年房地産商,自己竟然連藥費都沒有?我説:“是真的,他工作的房地産公司是國營全資的,曉光一直清白、廉潔。否則,被請進去好幾次,早就出不來了。”
兩個月前,曉光參加一活動,要上臺做演講。他為了防止手、腳抖動,多吃了幾片藥,於是藥物中毒昏迷了。
一個月前,我去醫院看望他。醫生説,先在外面等一會,我們先收拾一下。等醫生收拾好了之後,我換上消過毒的衣服進去。
看到曉光後,我心裏一震。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的人,怎麼都這樣了呢?身上全是管子,他吃力地喘著粗氣,在掙扎著。我問醫生,他現在似乎醒了。醫生卻告訴我,沒有。
我安慰了一番曉光夫人和女兒,她們都很堅強。
從醫院出來,曉光掙扎著喘氣的樣子,一直在我腦子裏轉悠。他如同一困獸,也如同卡在小籠子中的大鳥。剛剛知道了他走了的消息,我覺得曉光這只大鳥終於衝破了小籠子,他飛走了,讓我們為他送行,讓他飛的更高更遠。善良、高貴的靈魂一定會飛的更高更遠。
(原標題:《紀念劉曉光》;作者係SOHO中國董事長,本文經本人授權後發表內容略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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