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來,寧夏某電廠的負責人越來越感到日子不好過。他算了筆賬,過去一年多時間裏,當地熱值4500大卡/千克的煤炭價已由200元/噸多次漲到320元/噸,這一水準對應的企業發電成本為每千瓦時0.29元,而現在的上網電價是每千瓦時0.259元,還不包括參與電力直接交易給用電企業讓利的三分錢,導致該電廠幾乎每個月都要虧損1000萬元。
《經濟參考報》記者日前在多地調研發現,當前我國火電企業面臨煤價成本普遍抬升的壓力,加之火電去産能滯後於煤炭,煤電價格聯動機制觸發門檻高,煤電矛盾加劇引發連鎖反應。在有關部門的頻繁調控督導下,近日來一度高位運作的煤價持續向“合理區間”回落,但這並不意味著矛盾消弭,“市場煤”與“計劃電”深層問題仍然待解。
火電哭了煤企笑了矛盾加劇傷及下游
煤電矛盾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在煤價高企的形勢下,火電企業參與電力直接交易的意願下降,而且讓利幅度也縮小,最終漲價的壓力向下游傳導,電力成本佔比高的工業企業面臨停産或減産的局面,生産意願下降。
《經濟參考報》記者根據Wind數據統計,與三年前幾乎全線“業績飄紅”的情況相比,火電板塊在2016年成為業績下滑的“重災區”,今年一季度這一態勢仍在延續。在申銀萬國行業分類28家上市火電企業中,26家歸屬於母公司凈利潤同比下滑,有10家甚至虧損。
背後的原因都直指煤炭價格同比大幅上漲。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發佈的《2017年一季度全國電力供需形勢分析預測報告》顯示,今年一季度煤炭消費需求明顯好于上年同期,煤炭生産供應不足,原煤産量下降0.3%,煤炭進口量環比減少14.1%,各環節煤炭庫存明顯下降,電煤供應偏緊。電煤價格年初出現短暫回落,但回落時間和幅度都小于往年,2月下旬後再次上漲,作為煤市風向標的環渤海動力煤價格指數3月底達到606元/噸左右,與去年同期相比上漲了約60%,但電價卻沒能同步上漲。
火電企業哭了,煤炭企業卻笑了。2015年,山西煤炭行業陷入全行業虧損,全年煤炭産量9.75億噸,盈虧相抵後虧損150多億元,平均每挖一噸煤虧損十元錢。同期,山西電力行業實現盈利120多億元。隨著2016年去産能的推進,山西煤炭産量減至8.32億噸,煤價恢復性上漲,全年行業盈利58億元,噸煤利潤升至七元錢;同期,山西電力行業盈利56億元。
這種風水輪流轉的局面並不是個例。Wind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37家上市煤企中,除了安源煤業、安泰集團、*ST平能出現虧損外,其他都實現了盈利,歸屬於母公司股東的凈利潤同比增長100%以上的就有32家,八家更是凈利大增23倍以上。
在此之下,煤電矛盾再度爆發,最激烈的當屬今年3月國電、華電、中鋁等央企在內的七家發電企業向寧夏回族自治區經信委遞交《關於近期火電企業經營情況的報告》,希望自治區政府考慮煤價大漲對火電企業以及對經濟形勢造成的不良影響,協調神華寧煤集團煤價降至260元/噸。而佔寧夏電煤供應45%的神華寧煤集團向火電企業發出提示,要求火電企業儘快以320元/噸的價格簽訂季度合同,否則將無資源安排供應。
在一些煤企負責人看來,前幾年煤價持續走低,煤企虧損嚴重的時候,也沒要求政府協調漲價。現在火電企業的市場意識要增強,要提高承受市場變化的能力。而且,煤炭企業經營狀況還未得到根本好轉,補還安全生産欠賬、職工工資、社保基金的壓力依然較大,去年以來的利潤上漲,是建立在相對高煤價和過低成本基礎上的。尤其是成本,幾乎沒有了繼續下降的空間,如果低成本長期持續,甚至會影響企業的正常運作和安全生産。
以中煤平朔集團有限公司為例,2015年曾虧損37.22億元,去年盈利1.04億元。“煤價上漲為企業扭虧貢獻了17億元,更重要的是降本增效、瘦身健體,把原煤成本降到了75元/噸,相當於十年前的水準。”集團執行董事、總經理馬剛説。
而陽煤集團三年來“拆廟減人”,減少近200個科級機構、900多名科級幹部,減員2萬餘人,噸煤成本降到228元,“幾乎降到極限”。記者在採訪中也發現,一些煤企地面工作人員工資水準已降至當地最低工資標準。
煤電矛盾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最終漲價的壓力向下游傳導,電力成本佔比高的工業企業生産意願下降。“煤炭企業給火電企業發函漲價,火電企業就給我們這些大工業用戶發函要求減少或終止直接交易電量,我們就無法享受或少享受火電企業的電價讓利,生産成本就會上漲,不得不提高産品出廠價,進而將壓力繼續向下游用戶傳導。”寧夏某企業負責人説。
火電産能過剩嚴重抗成本波動能力弱
值得注意的是,與此前一輪煤電矛盾不同的是,在煤價恢復性上漲、電價不變的情況下,火電企業産能過剩問題凸顯,抗成本波動的能力明顯減弱。
“擴大電力直接交易是電力體制改革的方向,而一些火電企業希望政府協調減少直接交易電價讓利幅度或暫緩直接交易,這是一種錯誤思想。”寧夏回族自治區經信委電力處處長崔海山説,當前的煤電矛盾表面上看是煤價上漲,但根子還在於電力産能過剩,火電企業要主動適應市場以化解困難。
有著20多年火電從業經歷的同煤集團大唐塔山第二發電有限責任公司總工程師蘭文祥也表示,當前火電虧損看似是由於煤價過高,實際上,前幾年煤價超底線下跌,煤炭全行業虧損的局面是不可持續的。與煤價下跌後大量問題“水落石出”相似,如今煤價恢復性上漲,火電産能過剩問題凸顯。
國家能源局山西能監辦數據顯示,到今年3月底,山西發電裝機達到7660.76萬千瓦,其中火電6309.43萬千瓦,但省內用電和外送電負荷3500萬千瓦左右,電力裝機冗余情況嚴重,七成以上省調電廠虧損。
寧夏有著類似的情況。在電力裝機增長與用電需求下降形成嚴重倒挂的情況下,火電企業發電機組開機不足,不少企業只能單機運作,産能無法有效釋放,處於“吃不飽但也餓不死”的尷尬狀態。
“近年來我們發電機組利用小時數從最高的7700小時,一路下滑到去年的5070小時。當前用電負荷上不去,只能虧著給用戶讓利保持發電量。”寧夏一家火電企業負責人介紹説。
顯然,國家主管部門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局長努爾 白克力此前接受《經濟參考報》記者採訪時坦言,從存量來講,我國現在有9.4億千瓦的煤電裝機,但是現在列入規劃核準在建的是3.12億千瓦,如果在“十三五”期間都按期投産的話,那麼我國煤電裝機將超過12億千瓦,而“十三五”規劃中的控制線是11億千瓦。當前全國火電設備平均利用小時數連創新低,如果不控制煤電裝機,將可能進一步下降,2017年面臨全行業虧損風險。而且,從環境治理、大氣污染防治的角度,也要適當控制煤電發展節奏。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在煤炭、鋼鐵繼續去産能的同時,要淘汰、停建、緩建煤電産能5000萬千瓦以上,以防範化解煤電産能過剩風險,提高煤電行業效率,為清潔能源發展騰出空間。
事實上,從去年以來,包括國家能源局在內的相關部門多次下發文件“急踩剎車”,初步收到一定成效。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5月16日發佈的數據顯示,今年1至4月,火電完成投資153億元,同比下降20%。全國基建新增火電裝機容量1169萬千瓦、同比少投産1023萬千瓦。在電力消費需求持續較快增長、水電發電量下降等因素影響的拉動下,全國規模以上電廠火電發電量14903億千瓦時,同比增長7.2%,增速比上年同期提高10.4個百分點。全國火電設備平均利用小時為1357小時,同比增加35小時。
然而,形勢依然嚴峻。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預計,後三季度全國電力供需仍然總體繼續寬鬆,部分地區相對過剩,預計2017年全年全國發電設備利用小時3680小時左右,其中火電設備利用小時將下降至4080小時左右。
日前國家能源局發佈的2020年煤電規劃建設風險預警結果顯示,全國32個省級電網區域(內蒙古分為蒙東、蒙西電網)中,除海南、湖南兩省被列為綠色,河南、湖北、江西、安徽四省為橙色外(西藏未列入評級),其餘25個省級電網區域的煤電規劃建設風險預警等級均被列為紅色,暫緩核準、暫緩新開工建設自用煤電項目(含燃煤自備機組)。
(原標題:“市場煤”與“計劃電”深層問題待解 煤電矛盾再度加劇或引發連鎖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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