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當它傳唱了80年,便不再是一首簡單的歌曲,它成為幾代人的集體記憶,承載了近百年的社會變遷,它有了情感的、歷史的價值。在臺灣,這首歌就叫《望春風》。
挖掘和展示一首老歌的價值大有學問,開一個研討會、辦一場音樂會,估計擁入的都是學者與老者,懂的人去復習,不懂的人照舊不懂,而這種不懂就是文化的流失。近日,臺北市文化局為《望春風》舉辦為期3個月的紀念特展,辦展的方式與精心可供借鑒。
首先,展覽不是展品的堆積,而是盡力營造歌曲産生年代的氛圍。展覽選在與歌曲同年代的一幢老建築中進行,踏上石臺階,走進紅磚墻,一下子挑起人們回首過往的情懷。特展開幕式上,98歲、80多歲、50多歲的當年少女與二八年華的現代少女同唱《望春風》,白頭紅顏的對比,讓人感受到這首歌幾十年間在幾代少女心中的流向——
獨夜無伴守燈下/清風對面吹/十七八歲未出嫁/見著少年家/果然標致面肉白/誰家人子弟/想欲問他驚呆勢(不好意思)/心內彈琵琶……
這樣的歌詞在現代不過是平常的懷春抒發。80年前,臺灣社會被封建禮教捆綁,女子只是生育工具,表達與追求個人情感是大逆不道,如花少女只能默默承受工具的命運到老到死。當時的臺北少年李臨秋寫下《望春風》歌詞,現在已是老年的李臨秋長子李修鑒在展覽開幕式上説:“這首歌是為當年的少女們爭取發言權,是為女性打抱不平。”李臨秋生前曾説:“《望春風》是為天下少女而作,代少女向男子錶白。”
一首歌的傳唱,旋律也是兩翼之一。《望春風》的作曲鄧雨賢,是臺灣音樂史上不能跳過的人物。他出生在桃園縣,1908年遷居臺北,除《望春風》外,《四季紅》、《雨夜花》、《月夜愁》等都是他的名曲,至今傳唱。在日本統治臺灣時代,鄧雨賢推廣以閩南話為基礎的鄉土文化,提出:“如果可能,藝術家應該和大眾更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從而完成他本來的使命。”這種眼光和格局,也使他的旋律廣受民間接受,成全了他個人的不朽。
一首抒發個人情懷的歌曲,因其觸動“天下少女”的不平和與民間大眾結合的追求,一唱而紅。展覽展示了自1933年《望春風》問世至2013年間的61個錄音版本,包括了鄧麗君、翁倩玉、李碧華、陶喆、齊秦等的演唱,表現形式從獨唱、合唱、電音演奏到現代的藍調、説唱。雖然少女們的命運早已不復80年前的悲慘,但這首歌超越年代,被不斷附加新的涵意。
比如在臺灣“戒嚴”年代,《望春風》被蔣介石政權改編成《保密防諜》歌:“無中生有造謠言,匪諜真荒唐”。再往前推,《望春風》曾被日本殖民統治者重新填詞改編為《大地在召喚》,成為鼓動侵略戰爭的軍歌。展覽的舉辦地、與《望春風》同齡的老樓,就是當時日本警察署所在地,至今還保留著日本人設置的水牢,有“臺灣的孫中山”之稱的蔣渭水曾在此被關押。這座樓房後來一直延用為警察局,近年被臺北市文化局辟為臺灣新文化運動紀念館。在這幢建築裏展示《望春風》的前世今生,凸顯了這首歌的歷史命運。
一首歌,用一幢建築、幾代女性、一個特展來配合展示它的價值,這是《望春風》的幸運,也是文化的幸運。(本報記者 陳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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