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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位華人油畫修復師:讓17世紀畫作重現當初面貌

2016年12月28日 09:18:15  來源: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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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標題:我修復的不只是畫,是歷史

原文配圖:蔡舜任,是一名職業修復師。

原文配圖:蔡舜任,是一名職業修復師。


  在臺灣崇元堂悶熱的閣樓裏,有個大男孩弓著腰、躲著低矮的懸梁,細細地擦拭著年代久遠的柱子,黑色的T恤被汗水浸透。

  他在崇元堂已經呆了兩年。在此之前,他在臺南關帝廟呆了許久。在古廟裏的時間,他日復一日地重復著簡單的動作,卻將早已被人們所遺忘的老花梁、老壁畫、老門神重新恢復了多年前的光鮮。

  他叫蔡舜任,是一名職業修復師。

  手中流過難以估價的世界名畫

  蔡舜任是首位拿到油畫修復師認證的中國人,也是首位登上過歐洲最高藝術殿堂——烏菲茲美術館的華裔修復師。

  他曾拜師于全世界最知名的修復師Stefano Scarpelli,修復歐洲擁有幾百年曆史、價值過億的國寶級油畫。他曾經飛到卡特琳娜颶風剛剛經過的地方,默默無聞地修復當地的古典畫作。

  那時,一張從河裏撿回來的“聖母瑪利亞”,手部畫面已經被水浸泡得完全看不清楚,蔡舜任硬是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把聖母瑪利亞的這只手給重新接了回來。

  另一張17世紀的小公主畫像,委託人把畫拿來的時候,只是説“very very very beautiful”,三個very讓蔡舜任很期待,但是打開之後,畫面堪稱“慘不忍睹”。這幅畫的畫框,在此前交給專門的畫框修復師時,被直接“判了死刑”。但多年修畫的經歷,讓蔡舜任難以輕易説出放棄二字。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蔡舜任開始收集材料,並一點點清洗畫作表面的油污,再進行肌理重建、全色填補等。就這樣,蔡舜任又用整整兩個月的時間,讓這幅17世紀的畫作重現了當時的面貌。

  也正因為這幅畫的修復,蔡舜任獲得了全世界知名修復大師Stefano Scarpelli的認可,並開始進入其工作室進行畫作修復。

  進入Stefano Scarpelli工作室的蔡舜任,參與過修復義大利國寶級的畫作,從波提切利到達·芬奇、從馬薩喬到喬托,他手中流過的畫作都是難以估價的世界名畫,“目睹這些經歷過數百年歲月的畫作煥然如新,真是一種迷人的感受。”之後,蔡舜任還曾被邀請為荷蘭皇室寢宮裏的畫作進行修復。“在荷蘭國家修復中心,我們經手的,基本上也都是阿姆斯特丹美術館或者皇宮裏的國寶級物件。”

  一盞燈、一台電扇、一個人

  然而,正處於事業巔峰的他,終究無法割捨故土文化的牽掛,於是放棄了在歐洲的一切,把自己關進了臺灣偏僻的古廟中,開始了古跡修復。

  在修復古廟遺跡之前,蔡舜任就已經在臺灣農村裏面修復過老門神。“修復的過程,是和古跡的對話,也是和自己的對話。常常就是一盞燈、一台電扇、一個人,分不清黑夜與白天。”蔡舜任一門心思修復著這些隨時都可能會被遺棄的老門神,“對於那些已有年頭並且被屢屢誤修的老門神,首先要把誤修的痕跡一點一點刮掉,僅這一個工序就要耗費幾個月。清洗乾淨多餘的表層後,要再用溶解劑一層一層擦洗乾淨。”對於蔡舜任來説,修復一小幅畫作與修復一座古廟所花費的心血都是一樣的。“有時候一個修復動作能重復上千遍,但是任何一絲偷懶都可能會前功盡棄。所以,‘認真地重復’,就是修復最基本的理念。”

  四扇門神的修復總共花費了蔡舜任團隊整整兩年半的時間。蔡舜任和他的團隊每天都要工作八個小時。修復中的一筆一畫都不能摻雜任何創作的痕跡,“重現別人的作品,從來都是修復的唯一使命”。

  在修復好四扇門神後,他在網路的募資平臺發起了一個“帶著門神去旅行計劃”。之後,成功地在第五屆國際建築彩繪裝飾藝術研討會發表了這些作品,展現了臺灣的民藝之美,驚艷全場。

  把創作欲一點點磨掉

  走上修復師的道路,對蔡舜任來説並不是一帆風順。“我在修復這條路上的付出與堅持,大概遠比外人看到的更多。”

  剛上大學的蔡舜任和普通美術藝術生一樣,是一心想要成為畫家的熱血青年。然而,很長一段時間後,無人問津的作品只能被封藏在家中。“畢業後,再次打開這些舊畫作時,被氣泡布悶了三四年的畫面目全非。曾經明艷的顏色變成了斑駁的黑白,黴菌肆無忌憚地點綴在畫布上……在挫敗中學習修正人生道路的經驗,是我擅長的事情。”面對斑駁破舊的畫布,蔡舜任雖然感到深深地挫敗感,卻更想知道“生病的畫作”是否有辦法進行修復。在臺灣了解不透,他就跑去義大利的佛羅倫薩尋找答案。

  那個時候,剛服完兵役又工作過的他,一句義大利語也不會。然而,無論相信與否,命運這只看不見的手總是偏愛倔強而又執著的人,在冥冥中指引著他走得更遠。從最初的學徒到後來獲取修復師認證,中間隔著的,是蔡舜任的“不服輸”。

  面對平均年齡比自己小六七歲的同學,蔡舜任感到時間的緊迫,“我需要壓縮生命去學習——做學徒。”在他眼裏,雖然做學徒會很辛苦,但實操經驗將能幫助他更快地走上修復的道路。

  然而正處於修復初級的蔡舜任,當然不會被義大利遍地的修復工坊所接受。面對這個上來就遞簡歷要求做免費學徒的亞洲人,很多義大利的工匠都拒絕了。吃了一個多月的閉門羹後,蔡舜任終於被修復師Andrea Cipriani收為學徒,開始了自己的學徒生涯。

  滿心歡喜的蔡舜任以為馬上就可以開始學習修復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日復一日的搬東西、撿垃圾、掃地……這讓蔡舜任覺得自己又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那時候,灌雞湯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課。”

  半年後,蔡舜任才有了真正修復畫作的機會,但也只是幫助師傅做最基礎的肌理重建。如果説畫作修復是一件隱藏所有才華的工作,那麼肌理重建就是最隱藏才華的步驟之一。肌理修復是油畫最基本的環節,是上油畫顏色的基礎。“你必須用筆把受損區域的紋理與周邊銜接起來,再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填色,直到看不到修復的痕跡。”蔡舜任説,肌理修復常常要體現如同髮絲般的毛刷痕跡,一絲一絲重復修補便是修復的基本功。“而當時師傅交給我做肌理修復的,全是四流畫作,因為在師傅眼裏的我只有四流水準。”

  雖心有不甘,但蔡舜任選擇忍耐下來並安靜地做起了這項簡單而又繁複的工作。這一做就是兩年,除了肌理重建的面積越來越大,他的學徒生涯再沒接觸過與畫作修復更多的技能與環節。但多年從事肌理重建,不僅給了蔡舜任紮實的基本功,也磨平了他所有浮躁的棱角。

  就在學徒生涯快結束的時候,蔡舜任已經拿到了畢業文憑,也獲取了托斯卡納大區的修復師認證。再次面對工坊裏肌理重建的工作時,他終於不滿地向師傅提出抗議,可師傅只是説:“你身上有非常強的創作慾望,而我要通過這種非常刻板的方式,把創作慾望從你身上一點一點地磨掉。你要修復,而不是創作。”

  多年的歷練讓他擁有了紮實的基本功,也磨平了他的脾性。離開工坊的他,迅速抓住新奧爾良修復油畫的機會,一躍成為世界知名油畫修復師。

  修復師應當是出色的接力跑者

  2010年,因為一次偶然回到亞洲的機會,蔡舜任接觸到很多內地的畫作與文物,其中一些很老的東西,被破壞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想像,讓他極為震動。那一次在內地,採用揭取法,蔡舜任第一次為臺灣保存了一代彩繪大師陳玉峰的濕壁畫作品。此後,在他的腦海裏,中國古畫與古跡就再也揮之不去了。

  在老門神修復後,蔡舜任又接手了臺南關帝廳的修復工作。“這是臺灣第一間全棟採用油畫修復的廟宇。”

  夏日的臺灣溫度基本都在35°C以上,蔡舜任在兩三米高的工作臺上,穿著密不透風的工作衣,安靜地在梁柱前修補古跡。唯一的大電扇也吹不散閣樓裏的熱氣。然而蔡舜任好像絲毫感覺不到包裹著自己的熱浪,常常一做就是8個小時以上。

  “修復師的角色猶如接力賽跑者,主要任務是將現貌好好保存下來,將原畫交棒給下一個世代的修復師,讓他們可以用新的手法與技術再次修復,展現當代的修復觀點。”蔡舜任從來不會把修復師看作多麼神秘或者偉岸的工作,在他眼裏:修復師只是作為歷史交接的其中一棒。

  一項充滿禁錮的工作

  在蔡舜任之前,臺灣也有古跡修復團隊,他們更多關注古跡的建築結構,很少以保護古跡彩繪為目的。有些彩繪修繕,甚至讓工人進行填色或者直接刷漆重新畫上新畫,違背了修復界的“修舊如舊”。

  如果説歐洲油畫是“奢侈品”,臺灣的古跡彩繪就像是“日用品”。但在蔡舜任眼裏,正是從不脫離日常的這些古跡彩繪,才能真正代表臺灣民間自由的藝術。

  每次古跡修復前,蔡舜任和團隊都要全方位地去了解這處古跡,才能確定最終的修復方案。也曾有人質疑過,蔡舜任身為專業油畫修復師,是否適合修復古跡?蔡舜任認為,油畫最開始也不是畫在畫布上,而是畫在木板上,修復油畫與修復古跡彩繪其實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在我眼裏,都是需要尋回的藝術之美。修復古跡是我的夢想。”其實,古跡修復不比油畫修復,有時候一處古跡的修復,即使是團隊合作,也需要兩三年的時間。“時間在我手底下感覺溜得很快。修復的時候,總是慢慢的,不能著急,但我其實非常著急,希望更多的人能認識到古跡修復的重要性。”

  蔡舜任覺得,臺灣彩繪比歐洲油畫更需要自己,“我不在乎這個時代真正擁有多少文物,我只在乎我們這一代能留下多少文物,這才是讓我們的文化延續下去的真正重點。”有著專業背景的蔡舜任知道,老舊文物之所以美,就是美在那些時光曾經停留過的痕跡。

  “修復是一項充滿禁錮的工作。不能在作品上署名,不能展現修復的痕跡,修復者所有的才華,都不能有一絲被察覺的痕跡,修復師所有的工作,都是為了展現別人的才華。但是,我知道,我修復的不只是畫,是歷史。”懷著這樣的信念,蔡舜任繼續癡迷地投身於“尋回被歲月遺忘的失落美”。本版文/自來卷(公眾號“理想集MOOK”)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