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化鬥彩雞缸杯
劉益謙近年在投資市場上呼風喚雨:2009年,他扔了8億多元在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上;去年則因為用5000萬元買下蘇軾《功甫帖》而被推到“真帖假帖”的風口浪尖;今年更是因為花掉了2.5億元在明成化鬥彩雞缸杯上而一時風頭無兩。爭議驟然而起。
劉益謙到底是個什麼人?我們唯一的辦法是走近他,聽聽他的過去,看看他的今天。
劉益謙喜歡親自到拍賣場上舉牌。他總是習慣坐在第一排,有些懶散地斜靠在椅子上,等到其他競買人多輪混戰、彈盡糧絕、拍賣師即將落槌之際,劉益謙伸手報出最後一口價……就是這樣一個劉益謙,引發了藝術圈、收藏界的高度關注。近日,他來到成都,參加了《成都商報》“我看未來20年”公益演講,與1000余位聽眾分享了自己20年的收藏故事,回應了《功甫帖》真偽爭議,講述2.8億港幣拍下雞缸杯背後驚心動魄的來龍去脈。
壹
思維鋒利:“藝術市場是一個利益市場”
關於《功甫帖》
圈子裏無非就是搶話語權
記者:《功甫帖》真偽之爭從去年開始發酵,到現在,上博專家的多篇學術論文出爐,包括最新的上下兩篇,您為何遲遲沒有回應?
劉益謙:其實《功甫帖》這個事情,業內都知道是什麼情況。從東西來説,書寫的痕跡和廓填的痕跡是完全不一樣的。今年2月,從學術層面,我已經把這件事情講清楚了。我當著全國媒體的面説了。那天來的專家也很多,人家都説這個東西沒什麼好説的,我認為學術層面就結束了。
事情到後來,我認為又發生了變化。到3月20日左右又出來一個《功甫帖》新證(上),當時我説過可能還有中、下,等出來再説。(上)的內容我認為它已經不是學術了。你説雙鉤,那我放大,現場遙感給大家看。《功甫帖》這件東西是有安儀周收藏章的。安儀周是誰?他編過一本書,這個書也在我的展覽裏邊,他一共收藏了19件蘇東坡的東西,流傳到今天除有一件遺失外,18件都在。18件裏麵包括《功甫帖》,另外17件都在各個博物館,包括《寒食帖》、《赤壁賦》,這樣的人他會看不出雙鉤嗎?
這一切無非就是講一條東西:藝術市場是一個利益市場,誰都想説句話。我認為説話可以,你説話要説得人家信,要有道理,不能裝深沉。
記者:《功甫帖》真偽之爭會不會影響你以後的收藏方向?
劉益謙:《功甫帖》事件對我個人沒有什麼影響。我買字畫20年了,不可能因為上博或誰誰就打擊我對好東西的追求。《功甫帖》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5000萬元錢的事情。《功甫帖》事件,我認為這是兩種勢力的碰撞,一種是傳統的想當然、自以為是;一種是理論結合實際,理論上有比較好的鑒定工具,同時又有市場介入,對新的東西用開放的心態學習。我認為從《功甫帖》事件開始,傳統的目鑒和高科技會結合起來,這是一個方向。
圈子裏無非就是搶話語權,為什麼搶話語權?話語權等同於利益。
關於“專家”鑒定
理論結合實際的越來越少
記者:您如何看中國藝術圈的“鑒定”?
劉益謙:中國的鑒定,特別是古代字畫,包括瓷器、上了年份的東西都有這個問題(指鑒定亂象)。這個鑒定我認為一切要拿證據説話。這麼多做學問的,理論結合實際的越來越少。
我買了20年中國字畫,見了太多專家,買一張畫問幾百人,其實問都不要問。你拿一張再好的畫,去找專家,你找到十個以後的專家,肯定有人説這東西是假的,你自討沒趣。就像看醫生一樣,這個是心血管的專家,看肺病他能看得了嗎?藝術品市場的專家感覺什麼都懂,小兒科能看,感冒也能看,其實他不是這個專業的。再就是市場能力,我認為今後還是要以市場説話。
關於民間收藏
買到一件真東西的概率就像買彩票
記者:現在很多人富了以後開始搞收藏,大量民間收藏愛好者想進入這個行業,但又都知道這個行業水很深。您可不可以給一點建議?
劉益謙:這個問題比較普遍。經常有人叫我去(觀摩),我嚇一跳,故宮沒有的,書上沒有看到的,他家裏都有。上海一個比較有錢的人,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也不敢問,請我吃飯,吃飯的目的就是讓我看看他的東西,拿出來的東西把我嚇一跳,我沒有見過的都有。後來我只能這樣説:這東西這麼好,哪來的。他説專家專門給他買的。我説你也可以這樣,到公開市場去看一看,可能是不一樣的感覺。
一個人收藏一輩子,花大量的心血、時間,當你老了,當你過世了,人家整理你的東西時,發現沒有什麼是真的,這才是最可悲的。淘寶也好,去一個古玩城也好,買到一件真東西的概率,有沒有?有。就像你買彩票,有沒有中的?有。民間收藏群體越來越大,什麼心態?這個好看,我不管真假,我認為就是一個藝術品,我欣賞欣賞,把玩把玩,就挺好的。
記者:20年的收藏經歷,有沒有走眼的時候?
劉益謙:我到今天還是説這個話,藝術品我不懂,一是我沒有這個時間,我認為也沒有必要。“懂不懂”能拒絕我成為一個收藏家嗎?能拒絕我熱愛藝術嗎?
從藝術品交流來説,一千年都在交流,暗地交易,20年前國家允許藝術品通過公開市場進行交易。當年買股票的時候,我知道什麼叫股票嗎?我不知道,買股票的書都找不到。20年前跑到成都紅廟子,股票像擺地攤一樣,那時候都是這樣的,一步步走過來的。
貳
語言犀利
“《功甫帖》是不是假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只買最貴的”
“老實説,《孫子兵法》我沒有看,但是小時候聽老人説過,有36計。我也經常説,在運用36計的時候要拆成72計來用,把72計拆成144計來用。我們在做一件事情的過程中,不要拘泥于過程,而是注重結果。”這是劉益謙投資收藏的“實用主義”和靈活多變的主張。“只買最貴的”,這是劉益謙在拍賣場中的不變法寶。他説:“股票可以買便宜的,但藝術品不可以那樣做。”因為劉益謙清醒地認識到,藝術品不像股票,每一件都會有成百上千雙行家的眼睛盯著它,你幾乎不可能有撿漏兒的機會。而且,你也不可能像買股票一樣買進一大堆藝術品,你只能選擇多數行家認為最好、最貴的作品。
對於更多對藝術感興趣,卻對一些藝術品“看不太懂”的情況,劉益謙認為:“其實這種看不太懂的苦惱我現在還有,很多藝術品的真偽我看不懂,這個問題我糾結了20年,但是這個問題也是可以簡單化解決的。在藝術品市場,我的優勢是有資金,弱勢是沒有專業眼光,所以我只要把我的優勢發揮出來,買貴的藏品,就成功了一半。”
“雞缸杯早知道沒人説好
肯定不去買了”
今年4月8日,香港蘇富比春拍中,明成化鬥彩雞缸杯以1.6億港元起拍,最終以2.8億港元成交,刷新中國瓷器世界拍賣紀錄。而刷下這項世界拍賣紀錄的人,正是劉益謙。“這麼一個小破杯子為什麼值2億多?我認為大家主要是關心這個問題。”劉益謙説,雞缸杯的重量約50克左右,按克來算大約每克400多萬元人民幣。“自己是有緣有福分能擁有這個東西。”
明成化鬥彩雞缸杯是1949年在香港發現的,張中先在一個古玩城裏面發現,認為這是成化雞缸杯,就找到邱嚴志。後來這個杯子被邱先生1000港幣買走,給了張中先佣金5000港幣。1980年,日本藏家花500多萬港幣買走,後來梅英堂的主人花3000萬港幣買走。15年後,劉益謙又以2.8億港幣買下。
劉益謙介紹,雞缸杯的來歷還有一個故事。成化是明朝第八代,皇帝叫朱見深。早年,朱見深從太子到民間流亡,對一名萬姓丫鬟特別依戀。此後朱見深繼承皇位,封萬丫鬟為萬貴妃。萬貴妃40歲時,生了一個兒子,不幸夭折,從那一天開始,萬貴妃就變了,宮裏一旦有小孩,萬貴妃就害一個,整個後宮白色恐怖一片。有一天,朱見深看到一幅畫,一隻母雞帶著一隻小雞在覓食,就聯想到他的童年和後宮不穩定,便在這張《子母圖》上寫了一首詩,工匠們就按照《子母圖》的意境把這個圖案燒出來了,做出了雞缸杯。萬貴妃知道皇帝的用意後網開一面,有一個小孩存活下來並繼承了皇位。“有愛情故事在裏邊。這個杯子當時就要價10萬,如果現在來看肯定更貴,這裡邊有很多故事。”
劉益謙自述拿下雞缸杯的原因,能回應眾多的疑問:雞缸杯是多少做瓷器的人一生的願望?不是説擁有,能上手摸一下,感受它的胎質怎麼樣,知道它跟倣品有什麼區別,可是我買了它,愣是沒人説它好,而都是説“這麼小的東西你發什麼神經把它買回來,還兩個多億?”報紙最初的調調是小小一個杯子兩億多,接下來説誰買的,土豪買的,這錢都是這麼花的,我如果早知道這種情況,肯定不去買了,都是這個説法,我也受不了。其實這些年我買的東西,從價格上看基本都是上揚的。
“《功甫帖》是不是假的
跟他有什麼關係?”
劉益謙自稱藝術品“外行”,對於有人質疑他“只買貴的”是不是有“錢多人傻”之嫌,他回應稱:“《功甫帖》起拍價30萬美金,現場有十多人和我爭,最後花800多萬美金買回來,就像我娶一個老婆,長得不漂亮跟他有什麼關係?《功甫帖》是不是假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作為一名身家達到170多億的收藏家,劉益謙坦言自己沒有讀過很多書。他從初二就開始幫舅舅做皮具生意,每天賺100多元不在話下。也就在當時,他説過一句話叫“你們讀書吧,我賺錢去了”。隨後開始闖蕩江湖。
談到幾十年前説過的這句話,劉益謙坦言自己“現在還是這個觀點”。在他看來,我們的教育最失敗的就是,一個老師站在講臺上教學,面對不同的人,卻教同樣的東西。“標準化的東西教給各自思想不同的人,這是教育最失敗的地方。”
“目前中國書畫的鑒定
基本上以猜為主”
劉益謙在演講中,特別提到中國字畫的鑒定,“這麼多年從古到今,我認為我們的鑒定一直是用目鑒鑒定的。目鑒是憑經驗,原來那些老先生還在的時候,他們的經驗比較豐富,他們本身是藝術家,具備了目鑒的水準。”劉益謙認為,隨著老先生們的故去,國內的目鑒水準越來越低。如今鑒定,一要通過高科技來驗證。在他看來,目前中國書畫的鑒定基本上以猜為主。
他建議,大家今後買東西的時候多聽一點,不要迷信于一個人。劉益謙稱,現在有人先把假東西埋在墓裏面,兩三年以後帶你去發現一個墓,讓你感覺這個東西是剛出土的。假的東西太多了。
“現在的教育把學生當成了一個倉庫”
在成都的演講中,劉益謙首度談起了自己的家庭。劉益謙和王薇一共有四個孩子,成績最好的是二女兒。“我的感覺是,她是從自身出發覺得要讀書,我不反對她。”不過,其他三個孩子如果看書看到九點鐘,劉益謙都會罵。“為什麼?我説這個東西學的是沒用的,前學後忘。現在的教育把學生當成了一個倉庫。”
劉益謙的二女兒畢業于上海交大,“能從讀書角度給我爭面子的就是她,我也是以商量的口氣説,二妹,你老爸家裏要出一個研究生肯定只能靠你,我説你能不能辛苦一下再去讀兩年。”二女兒最終去了紐約大學,專業是藝術品和奢侈品管理,今年5月20日就將研究生畢業。
劉益謙的大女兒已經結婚,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女兒嫁給了來自於江蘇農村的一個男孩。對於這一選擇,女兒的回答很簡單,“她説我願意嫁給他”。在劉益謙看來,女兒願意嫁給那個男孩的前提是,兩人是否真心相愛。只要男孩真心愛女兒,他並不會阻止,和金錢無關。
劉益謙的大女兒大學畢業後,去了一家銀行下面一個營業部,每月工資3000多一點,為了避免同事説閒話,每天不敢開車,坐小區裏的車子出去。
參
在商言利
“我對好的東西有一種佔有欲”
讀者:您進入收藏市場的最初目的是什麼?
劉益謙:我感覺我有時候還是一個對新鮮事物比較感興趣的人。我20年前什麼都不知道,我買一張畫説我進入這個市場是為了開美術館嗎?對美的東西對好的東西,其實我們都有一種慾望。比如現在成都馬路上,哪怕一個80歲的人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走過去,他都會看一眼。説得好聽是人之常情,説得不好聽他這個“慾望”還在。我對好的東西有一種佔有欲。我初中沒有畢業,感覺要滿足我自身的虛榮心。
讀者:您覺得您是會賺錢的收藏家還是愛收藏的投資人?
劉益謙:一個收藏家前提肯定得有錢,這點不能否定,我認為一個收藏家,收藏的標準是什麼,收藏的東西能否得到別人的認可,得到別人認可的前提是什麼?因為你是一個成功的投資人。你今天收藏一百件東西花了一百萬,最後人家説你這個東西還是一百萬,你可以説你是一個收藏家,但是從投資角度來説你不是成功的收藏投資人。
如果我買一百件東西,人家看完以後,説多少年以後你收藏的東西,不管是它的藝術價值,還是市場價值,都有一個明顯的提升的話,人家會説這個人是一個收藏家,也是一個愛收藏的投資人。
讀者:如果不幹收藏,您最願意幹什麼?
劉益謙:社會環境決定了我只能做這一件事情。我感覺我晚生了一百年。我要早生一百年,我肯定不願意去賺錢的。我最願意打仗去啊。要不然戰死沙場,要不然做一方諸侯。
本版文/成都商報記者謝禮恒特供本報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