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藍天野身上感受演員的職業意義

　　作者：張焱

　　6月8日，“七一勳章”獲得者、表演藝術家藍天野于北京溘然長逝，享年95歲。在報紙雜誌、社交媒體上，人們懷念這位老藝術家，稱他“封神”去了，然而很多人卻不知道，他最在乎的身份是“演員”，最在乎的褒獎是觀眾的認可。

　　每個人在內心中都要為自己設定規則。在藍天野的世界裏，這個規則就是，我是一個演員，“演員演好一個角色的努力，不是從他接到這個角色開始的，而是從他決定當演員的那一天開始的”。

　　在與生活的對決之前，所有漫長的時間都是對峙。能説服自己，才能堅守。對藍天野而言，當演員就得像真的，醋打哪兒酸，鹽打哪兒鹹，都值得反覆琢磨。好多關於藍天野演戲的傳説，都印證了這一點。譬如，飾演《北京人》曾文清一角，因為曾文清會畫畫、寫詩，還養鴿子，藍天野專門去請教，怎麼把鴿子拿在手裏，既讓它不動，又讓它舒服；在演《雷雨》念詩的場景時，藍天野覺得演員手裏拿著一張空白的紙，跟拿著真的寫有一首詩的紙，感覺不一樣，因而在上臺前匆匆用毛筆寫了詩箋。

　　能説服自己，才能平衡得失心。一些所謂的明星只盯著光環、盯著名利，急於求成、心態浮躁，不肯下苦功夫磨煉。外重者，內拙。在藍天野的漫漫人生路中，很少有為名為利的追逐，反倒是觀眾的評價始終讓他在意。以前演《茶館》時，曾有一個觀眾説：“看了你們的戲，我才知道革命為什麼發生。”這句話，藍天野記住了：“這比誇我們演得好更高興。觀眾看了戲能有所思考，這讓我感覺到，演員這個職業是有意義的。讓觀眾受到感動，引發思考，是最高褒獎。”

　　能説服自己，才能堅持。在與表演藝術相搏、相對峙的年歲裏，藍天野的優勢是“我還活著，我還能上臺”。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名利心驅動，終有力竭的時候。只有先學會看淡事情的結果，才能全身心投入。因此，藍天野84歲出演巴金作品《家》中的反派人物馮樂山，在臺上跌跤骨折，第二天為了不影響排演進度依舊出現在排練現場；94歲再次執導話劇《吳王金戈越王劍》，在排練演出期間到得最早，手把手傳授演員聲臺形表基本功，盯現場到深夜，散戲後才離開劇場，藍天野在藝術上的超長“待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但他，就是一個普通人。因為，做個普通人，也是演員的必修課。“真正的創作，靠的不是空洞的技巧，而是紮實的生活”，這是藍天野在臺上臺下、戲裏戲外都謹記的簡單信條。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流浪動物保護者”。學生們看到流浪貓、流浪狗，不用打招呼就可以給他送去。家裏最受寵愛的流浪狗，名字就叫“大腕”。此處的柔情與戲謔，值得有掌聲。

　　藍天野的一生，堪稱一個優秀演員的樣本，他簡單、質樸、專一、執著，堅守著演員這個值得尊重的職業中的一些根本品質，且用近80年的職業生涯將之具象化。即使這80年中，對演員的評價標準發生了很多變化，而藍天野用一生來説明，演員所應該具有的標準與底線究竟在哪。

　　藍天野曾寫過一篇文章《你好，觀眾》，説自己“就是想向觀眾問一聲好”；而現在，到了説“再見，觀眾”的時候了。我們會永遠記得您，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