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和暉:千年與共 巴蜀從來都是並肩前行
對話巴蜀文化學者祁和暉
千年與共 巴蜀從來都是並肩前行
專家小檔
祁和暉,西南民族大學文學院教授,國務院終身“特津”專家、四川省優秀研究生導師、文獻學家、中國杜甫研究學會副會長、著名巴蜀文化學者。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記者 杜江茜
從古時到近代,巴蜀大地上的人民,很少把做官作為人生目標,他們追求的,是要有點作為。也因為這樣,這一江水,留下諸多英雄傳説,這些也都是兩地人民骨子裏的驕傲。
談地理
需要注意的是,天府之國不只是成都,也包括重慶
●成渝兩地共用同一流域,具體會涉及到哪些河流呢?
祁和暉:首先,同一流域這個提法在歷史地理上是很正確的。這個流域,就是指長江上游流域。長江進入四川段,在這裡匯流的兩大大源頭是金沙江和岷江。岷山南麓發源的岷江,從4000米的高原而下,經過汶川、都江堰再到成都,流向宜賓。在這裡,岷江和金沙江攜手匯合後,稱為長江,宜賓也成為萬里長江第一城。接著,長江之水再匯納沱江和嘉陵江,始成巨流。
可以説,金沙江、岷江、嘉陵江、沱江,這四條支流共同匯合而成了長江上游,成都和重慶共同擁有長江上游,自古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從地質時代開始,這樣的聯繫體現在哪些方面呢?
祁和暉:最明顯的不就是相互成就嗎。沒有這四條水,哪來的天府之國。需要注意的是,天府之國不只是成都,也包括重慶。重慶在四川盆地的東緣,就是盆底走向盆周的東緣,是在從盆周往山區過渡的地帶有了這個城市。這個城市雖然它的地形是山區,山比較多,但它恰恰也是水道集中的地方。這個水處理不好,盆地就是一塊被淹的盆地,所以這個“盆”要昌盛,重慶這個水口一定管理好,不然這個“盆”就是一個“污水盆”。
●到近代,兩地的流域之間呈現怎樣的關聯?
祁和暉:從域內看,川東和川北的重要城市,可以經嘉陵江、涪江、渠江直接溝通重慶;川西、川南的所有城市,則可以沿岷江、沱江經瀘州和宜賓兩城轉机,走長江進入重慶。重慶天然就是四川盆地物資的匯聚點。
從域外看,重慶經過三峽連接東側的江漢平原,是四川從水路向東部溝通的重要通道。
談歷史
巴蜀之間,自然地理助推人文地理的緊密相連
●這樣的自然地理環境下,巴蜀兩地的溝通從什麼時候開始?
祁和暉:大禹治水是一個標記。在大禹治水之前,四川盆地是不太適合人繁衍的古巴蜀湖,巫山毗鄰於此,大量的水被巫山擋住,憋在這裡,沒法往東邊流。一個是地質的不斷沖刷,一個是人工的不斷治水,終於,巫山開了一個口子,儘管是狹窄的,但是水有了通道,這才有了一江春水向東流,經過巫峽、瞿塘峽、西陵峽,到了長江第一個開闊地帶的江漢平原,而後東流入海。
●關於大禹治水的傳説有很多,你怎麼看待?
祁和暉:為什麼我將雙城命運與共的關係推到4000年前,就是按照大禹治水歷史時間作標誌。大禹治水,他是從岷江開始治,將岷江的水引向長江,接著要開通三峽,而三峽水口的暢通,可能是大禹治水最艱難的工程之一。
所以他在三峽階段時,有些傳説,甚至把他神化為一隻黑熊,在那裏拱土。應該説,有些歷史事件,雖然後世加上很多神話傳説成分,但是基本事實是可信的,在當時,要開闢這個通道很艱難。所以大禹在三峽附近駐紮的時間比較長,才有“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發生。
●大禹的妻子涂山氏到底是哪人,眾説紛紜,您為何堅持認為是巴人呢?
祁和暉:湖北、安徽、江蘇都説是涂山氏的家鄉。但起碼在四五種涂山氏存在的地理痕跡當中,《華陽國志》認為主要還是在江州這兒,就是重慶。因為大禹在這裡治水駐留的時間最長,故在此娶涂山氏繼而生子啟。
為什麼我説這個是巴蜀兩地連接一起的標誌?就是因為不僅是自然地理,將我們巴蜀兩地患難與共連成一體。而且在這種與自然抗爭的奮鬥當中,巴人涂山氏與蜀人大禹又結成婚姻關係,他們的兒子啟,即是巴蜀之子,也是夏朝的開國始祖。由是觀之,夏啟的父母之邦,巴蜀兩地的經濟關係、文化關係、政治關係,早已結為一體了。
談傳承
4000年來,命運與共是兩地主流
●從歷史上看,成都和重慶這兩座城市各自有何特點?
祁和暉:開明蜀王九世時,古蜀人治水完成後就選擇了成都作為都城,此後王朝更替,都無法動搖這座城市在四川的絕對中心地位。這一點,在世界古城中都並不常見。成都平原的土地肥沃、地形開闊、地質結構穩定,是促成大成都千年不動的重要原因。
而巴人的政治中心雖經數次變動,但江州,也就是後來的重慶,成為首府的時間最長。
而且,從古時到近代,巴蜀大地上的人民,很少把做官作為人生目標,他們追求的,是要有點作為。也因為這樣,這一江水,留下諸多英雄傳説,這些也都是兩地人民骨子裏的驕傲。所以我才説,從自然地理、人文地理到靈魂秉性,巴蜀兩地都是命運共同體,是雙子星座。
●古時都説蜀道難,對於同一流域的兩地而言,之間的交通情況怎樣?
祁和暉:對外儘管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但是對內,這兩座城市的內部交通還是很發達的,互通有無也是很密切的。比如揚雄,他的五世之祖,從北方一路南下,先是隱居在三峽,後來沿江而上,行至江州,再繼續沿江上行,定居郫邑。
在當時,從江州到成都,它有幾條水路可以走,一是直接從重慶出發,沿水路到瀘州進入沱江,再逆水而上到成都。還有一個就是沿長江主流而上,進入宜賓,由宜賓轉岷江、由岷江逆水而上到成都。
除了水路,陸路也是古已有之。現在的成渝鐵路基本上就是沿古代成渝兩地的驛站開行。因為成都是在四川盆地的盆底,重慶是四川盆地盆周的東緣,不走水路,直接從四川盆地的盆底一站一站陸路也很方便,最多10天半月就到了。
●這樣的地理環境和歷史沿革下,巴蜀之間命運與共如何呈現?
祁和暉:巴蜀之間也不是沒有過紛爭。你知道巴蜀稍有矛盾會造成什麼後果嗎?秦滅巴蜀就是利用了巴蜀當時的內部衝突。
戰國時期,四面環山的盆地地勢是巴蜀之地的天然屏障。開明蜀王十一世時,蜀王和弟弟巴苴不和,苴侯求助巴子自保,巴子求救于秦國,秦國借勢進入四川盆地,滅蜀後,順勢滅巴,然後在巴蜀設郡縣,巴蜀遂定,秦益富強,成為消滅其他諸侯的儲備基地,還形成對楚的側翼包圍,而後秦軍沿江而下,滅楚並統一六國。
所以,我才説命運與共是主流。除了地理上的命運共同體之外,兩地之間還有家國情懷在。你看,儘管平時,兩地之間的文化呈現出不同的特點,例如蜀人多安逸,巴人多強悍,但這兩種特性是互補的,到了需要支援國家建設,事關民族存亡的時刻,巴蜀兩地從來都是攜手與共,並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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